康熙五十一年十月的寒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紫禁城的琉璃瓦檐，卷起地上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撞在工部值房的窗棂上。刘阳明缩了缩脖子，将那件半旧的青色绸缎褂子裹得更紧些，指尖在冰凉的桑皮纸上划过——上面是他刚画好的雍和宫修缮图纸，用炭笔勾勒的梁架结构旁，还标注着几个阿拉伯数字的尺寸。这是他在清宫三年学会的生存法则：用现代知识解决实际问题，却把痕迹藏在传统技艺的壳子里。
“刘主事，您这图纸画得真叫细致，连榫卯衔接处都标得一清二楚。”门口传来小太监李德全的声音，他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碗走进来，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刚从御膳房那边过来，给您沏了碗参茶，天儿冷，暖暖身子。”
刘阳明放下炭笔，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润的白瓷，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他看着李德全那张年轻却已学会察言观色的脸，想起三年前刚穿越来时，就是这个小太监偷偷塞给过他半个窝头。“有劳李公公了。”他微微颔首，符合着这个时代对下级官员的礼仪要求，心里却在盘算着再过几日就是冬至，按照历史记载，康熙皇帝的身体近来似乎不大好，不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会不会提前刮起。
茶碗里的参片在热水中舒展，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刘阳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回甘，正想和李德全闲聊几句打探些消息，突然——
“当——当——当——”
乾清宫方向传来钟鼓声，沉闷而悠长，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刘阳明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图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不对劲，这不是日常的报时钟声，而是只有在重大事件发生时才会敲响的景阳钟！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石板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这、这是怎么了？”李德全也慌了神，手里的茶盘差点摔落在地，“按说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在懋勤殿批阅奏章才对……”
刘阳明没有回答，他快步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宫道上原本稀疏的人影瞬间变得慌乱起来，穿着各色官服的大臣们正朝着乾清宫的方向狂奔，马蹄声、脚步声、呵斥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紫禁城平日里的肃穆。他的心脏狂跳不止，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历史上那个惊天动地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传——皇上口谕——”一个高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穿着二品总管太监服饰的中年人带着几名侍卫快步走过工部值房门口，他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着诸王、贝勒、贝子、公及满汉大臣，即刻前往乾清宫议事！不得延误！”
“是！”沿途的官员们纷纷跪伏在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刘阳明也跟着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李德全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他知道，这样紧急的召集，绝不是小事。在康熙朝，除了外敌入侵或重大灾情，只有涉及皇位继承的大事，才会如此兴师动众。
“刘主事，您说……会不会是皇上他……”李德全凑到刘阳明耳边，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恐惧。
刘阳明摇了摇头，他不敢妄加揣测，但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他想起自己穿越前在历史系图书馆看到的记载：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康熙帝以“皇太子胤礽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为由，再次下诏废黜太子。这个消息，对于早已暗流涌动的清廷来说，无异于一颗炸雷，将会彻底引爆九子夺嫡的风暴。
“走吧，咱们也去乾清宫外候着，看看是什么情况。”刘阳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工部主事，没有资格进入乾清宫参与议事，但在宫墙之外，或许能听到些蛛丝马迹。
两人随着人流朝着乾清宫方向走去，一路上，官员们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不安。
“你们说，皇上这时候召集咱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好说啊，前几日听说太子殿下又在东宫发脾气，还打了几个太监……”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刘阳明听着这些议论，心里越发沉重。他想起去年南巡时，自己曾远远见过太子胤礽一面，那个穿着明黄常服的男人，眉宇间带着几分阴郁和暴躁，与他想象中储君应有的沉稳大气相去甚远。但即便如此，废黜太子这样的大事，还是让整个宫廷陷入了恐慌。
走到乾清宫广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官员，大家按照品级高低排列整齐，却没有往日的肃静，每个人的眼神都在相互交流，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刘阳明和李德全站在人群的末尾，远远地望着乾清宫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门上的鎏金铜钉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
不知过了多久，乾清宫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康熙皇帝穿着一身玄色龙袍，在一群太监和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身形比往日消瘦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扫视着广场上的官员们，让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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