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靖安侯府最偏僻小院那扇旧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景珩睁开眼，脑中不再如昨日那般混沌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前世今生记忆交织融合，再无隔阂。
“少爷，您醒啦！”老仆萧安端着一盆温水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和一丝后怕，“昨儿可吓死老奴了…您感觉可好些了？二夫人那边一早传了话，说待会儿要亲自过来瞧您呢。”
萧景珩心中冷笑。昨日那碗清可见底的粥和王妈妈的嚣张已让他对这位“慈爱”二婶的本质有了清醒认知。他面上却不显，只温和道：“劳安叔挂心，我好多了。二婶要来？那得快些收拾，莫失了礼数。”
正说着，院外便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脆响，以及一道矫揉造作的关切嗓音：“哎哟我的珩哥儿呢？可心疼死二婶了！怎就那般想不开，跑去那起子地方喝那许多黄汤！”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锦缎、头戴金簪，体态微丰、面容保养得宜的妇人便扶着丫鬟的手，摇摇曳曳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个与萧景珩年岁相仿的青年，眉眼间与妇人有几分相似，却带着一股倨傲轻浮之气，正是二婶萧柳氏的亲子，他的好堂弟——萧景禹。
萧柳氏一进来，目光便迅速在屋内扫了一圈，看到依旧简陋的布置，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随即脸上堆起夸张的心疼，快步走到榻前：“快让二婶瞧瞧！哎呦呦，这脸色还是这般白！那些个杀才，竟也不知好好伺候着！定是底下人怠慢了，回头二婶就发落了他们！”
萧景珩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被萧柳氏一把按住：“快躺着快躺着！跟二婶还讲究这些虚礼作甚！”她顺势在榻边坐下，拿起绢帕按了按并无泪水的眼角，“我苦命的孩儿啊，那洛家眼皮子浅，退了婚是他们没福气！你莫往心里去，赶明儿二婶定给你寻个比那洛家小姐强十倍的贵女！”
一旁的萧景禹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接话：“母亲说的是。大哥何必为个女人要死要活？昨日百花楼的翠羽姑娘还问起你呢，说萧大少何时再去，她新学了一支曲儿等着唱给你听呢。”他话语间满是怂恿，巴不得这个堂兄继续沉溺酒色，万劫不复。
萧柳氏假意瞪了儿子一眼：“禹儿！休要胡言！你大哥如今正要静养！”她转回头，又换上一副慈爱面孔，拍着萧景珩的手背，“珩哥儿啊，听二婶一句劝。这人呐，难得糊涂！既是心里不痛快，便好生松散松散。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短了你吃喝玩乐的不成？你父亲那边你无需操心，自有二婶替你周全。你只管放宽了心，想听曲儿便听曲儿，想会友便会友，万事有二婶给你担着！”
这番话，可谓是“掏心掏肺”，极尽纵容溺爱之能事。若非萧景珩早已不是那个被养废了的纨绔，只怕真要感激涕零，继续在这条糜烂的路上走下去。
萧景珩垂下眼睑，掩去眸中冷光，声音显得虚弱而顺从：“劳二婶和堂弟挂心…是侄儿不懂事，累得长辈担忧了。侄儿…侄儿都省得的。”
见他这般“乖巧”，萧柳氏笑容更盛，只觉得这棋子依旧牢牢握在掌心：“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这才对嘛！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最是要紧！那些个诗书文章，劳什子功名，有什么趣儿？平白累坏了身子！咱家又不指望着那个光宗耀祖！”
她这话，是彻底要绝了萧景珩任何上进的心思。
萧景禹也在一旁帮腔：“大哥说的是！昨日百花楼新来了几位胡姬，舞姿曼妙无比，待大哥身子好些了，小弟做东，咱们再去乐上一乐！”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只盼着萧景珩继续荒唐，好衬得他这个二房嫡子越发“上进”。
萧柳氏又假惺惺地关怀了几句，留下些看似精致、实则华而不实的点心补品，便心满意足地带着儿子走了。临走前，萧景禹还回头投来一个充满讥诮和优越的眼神。
送走这对“慈爱”的母子，院中恢复了寂静。
萧安看着那些点心，叹了口气：“二夫人她…唉…”
萧景珩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树，目光沉静。萧柳氏母子的演技在他眼中拙劣不堪，那看似宠溺的背后，是毫不掩饰的捧杀和恶意。他们是要将他彻底养成一个废物，永远无法威胁到二房的地位。
“安叔，”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落水昏迷前，似乎…在父亲书房外，听到二叔与父亲提及…江南漕运的账簿似有不清之处？”
萧安一愣，仔细回想，面色微变：“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少爷您当时喝多了，老奴只当您醉话…您怎突然问起这个？”
“无事，随口一问。”萧景珩淡淡道。脑中的记忆碎片正在逐渐拼接，原主并非全然懵懂，只是以往沉溺酒色，从未深思。
就在这时，他感到脑中微微一震，仿佛有什么屏障被彻底打破！下一刻，无数清晰无比的信息洪流般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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