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灯罩里轻轻跳了一下，映得账册上的墨字有些恍惚。沐晴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将最后一笔数目核算清楚。与顾流芳合作的这批新式锦缎，获利之丰超出了预期。那人平日里虽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经商手段却老辣得惊人。
窗外夜色已沉。侍女轻叩门扉，低声道：“姑娘，顾公子来了，说是有急事相商。”
沐晴动作微顿。这个时辰？她合上账册：“请他去前厅。”
步入前厅时，顾流芳正背对着她，仰头端详墙上的水墨画。他今日未着往日那些招摇的锦袍，仅一件墨蓝色常服，身形修长挺拔，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沉静。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瞬间浮起那抹沐晴看惯的、带着三分疏懒的笑意。“沐姑娘，深夜叨扰，实在是罪过。”他拱手一礼，语调轻松得像来赴一场闲谈。
“顾公子不必客气，”沐晴示意他落座，“不知是何急事？”
顾流芳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推过，笑容不变，眼神却认真了几分：“下一批货的交接需临时调整。这是新的路线与时辰，还请过目。”
沐晴接过细看。条款大致未变，唯独交货地点从城西货栈改至城南一处僻静码头，时间也定在了三日后的子时。
“为何突然更换地点？”她抬眼，语气平和如常，“城西一向稳妥。”
“哗啦”一声，顾流芳抖开折扇，遮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风声紧。近来京畿卫巡查得厉害，墨大师那些精妙物件，总需格外谨慎些。”他说得轻描淡写。
就在他倾身向前的刹那，一阵极淡的、被浓郁熏香包裹的气息掠过沐晴鼻尖——那是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她的心微微一沉。子夜时分，带着伤，临时变更至关重要的交接……这绝非“谨慎”二字可以解释。
沐晴面上不露分毫，指尖在文书上轻点：“子时，城南码头……这时辰地点都颇为敏感。顾公子，这批货牵扯甚广，容不得半点闪失。”
顾流芳眼底笑意更深，带着惯有的戏谑：“沐姑娘这是信不过在下？我顾流芳……”
话音未落，沐晴的手突然探向茶几——目标并非他，而是他随手搁在那儿的贴身锦囊。动作快且突兀，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
顾流芳脸色骤变！手腕一翻，已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
那力道又急又重，指节处坚硬的薄茧硌得她生疼。这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商人该有的手劲与反应！他五指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充满危险的戒备。
四目相对。
厅内空气瞬间凝滞。
沐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层浮浪笑意冰消雪融，只剩深不见底的冷厉，如同暗夜中骤然出鞘的刃锋。
仅仅一瞬。
那冷厉倏然隐去。顾流芳立刻松手，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歉疚：“失礼失礼！在下一时恍惚，反应过激了，姑娘千万海涵。”他揉着额角，又恢复了那副散漫模样，“实在是近日琐事缠身，未能安枕，方才走了神。”
沐晴缓缓收回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与冰凉。她看着顾流芳完美无缺的笑容，心中已然明了。
那锦囊必藏隐秘。而他方才电光火火间的反应，已彻底撕破了那层玩世不恭的假面。
这位顾大公子，绝不只是个精明的商人。
她垂眸掩去所有思绪，声音平静无波：“无妨。既然顾公子认为新安排更为稳妥，便依此办理。”
只是心底，一个念头如涟漪般散开：顾流芳，你的戏，怕是唱不下去了。而这桩生意，也已从牟利的棋局，悄然步入了未知的险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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