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明远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寒气,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问出“晚照回来没”的时候,姥姥一定不会慌张。
她会不紧不慢地从厨房端出一碗早就温着的桃胶,瓷碗边缘还留着她指腹的温度,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刚睡下,做了噩梦,一个劲儿地喊妈。”
然后,她会抬起眼,那双总是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会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光。
她会直视着许明远,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真关心她,就别总提那些死人。”
“死人”这个词,是她第一次用来刺向许明远。
这个一向温顺、连大声说话都很少的老妇人,终于亮出了她的武器。
思及此,我心中稍定。
我转身,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台被姥爷视若珍宝的老式电报机。
金属旋钮冰凉,接线口积着厚厚灰絮,我深吸一口气,肺里灌满陈年纸屑与氧化铜的气味,用指节,按照姥爷教我的独特指法,在电报键上敲出新的密码:“母胶卷已转,真饵在厨。”
我让阿毛立刻行动,通过他改装过的线路,将这串信号伪装成从我家的方向发出。
这是发给顾昭亭的,也是发给许明远的。
我要让他相信,我真的“回家”了,并且在情急之下,向同伴传递了信息。
做完这一切,我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硬皮小本。
在顾昭亭不解的注视下,我翻开新的一页,凭借“金手指”里储存的、精确到每一帧画面的影像,开始默写。
我写下母亲那卷胶卷里所有的内容——每一帧模糊晃动的画面,每一段断续的日常低语,以及在胶卷边缘,那些用针尖刻下的、细若游丝的摩斯密码。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雨滴落在枯叶上。
我写得很慢,极度的精神集中让我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滴在纸页边缘,晕开一小片墨迹。
这不仅仅是复制,这是将我的记忆,我的“金手指”的一部分,剥离出来,物化成纸上的文字和符号。
“值得吗?”顾昭亭看着我苍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低声问。
我抬起头,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顿点,墨痕如血。
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她是我妈……也是下一个‘模型’。”
顾昭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撼。
他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地接过我写满字的本子,郑重地放进怀里。
深夜,许明远果然出现在了我家的厨房。
他面色阴沉地翻查着灶膛里的灰堆,铁钳拨动炭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很快,他挖出了一个空的信封和半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胶卷。
他拿起那截废品,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得意的笑:“果然回来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脚边不远的墙角,有一道用灶膛里的炭笔画下的、极细的符号。
那是我在棋盘上看到的“螺旋静止纹”补全后的样子——一个闭合的圆,而圆上唯一的箭头,清晰地指向村东头的配电房。
窗外,一道黑影悄然撤离。
顾昭亭紧紧握着怀里那本滚烫的笔记,消失在夜色中。
而我,依然躲在邮局的地下室。
我抬着头,望着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光影摇晃,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我轻声自语,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你们都喜欢安静……可这一次,我要让这盏灯,一直亮着。”
灯光晃动中,我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我惊奇地发现,我那只垂在身侧、无意识轻颤的手,它的影子在墙上,竟与灯光的闪烁形成了奇妙的同步。
那影子的指节一起一落,敲击出的节奏,竟然是……三短,一长。
那是姥爷卧病在床的最后日子里,他召唤我时,用指节敲击床沿的暗号。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仿佛就在我对面的阴影里,有另一个人,在替我敲着棋子,回应着我的每一步。
整个地下室安静得可怕,只有那盏老旧日光灯里的电流,还在发出微弱而固执的“滋滋”声。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台沉默的、刚刚完成了使命的老式电报机上。
它的每一个旋钮,每一根接线,在这一刻,都仿佛拥有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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