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墨，笼罩着太行山。
但在研究所里，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新建的化学实验室内，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十几名从各个根据地紧急抽调来的技术员，正围在一张巨大的实验台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和震惊。
他们的面前，铺着十几张刚刚由林川亲手绘制出来的图纸和工艺流程卡。
留德归来的专家周平，正戴着老花镜，身体几乎要趴在图纸上，他的手指，颤抖地划过那些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和闻所未闻的工艺名词。
“复合……改性……双基药剂？”
周平喃喃自语，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难以置信。
“硝化棉和硝化甘油混合，这……这是制造无烟火药的思路。但是，这里面添加的这些东西……苯二甲酸二乙酯作为塑化剂？
中定剂用二苯胺？还有这个，为了改善燃烧性能，竟然加入了催化剂——碳酸铅和硫酸铜？”
“这……这简直是异想天天开！”
周平猛地直起身，看向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林川。
“林所长！恕我直言，这个配方，太冒险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硝化甘油本身就极不稳定，再加入这么多复杂的催化剂和添加剂，其化学性质会变得极其难以预测！
一个环节控制不好，我们得到的就不是缓慢燃烧的增程药剂，而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我们这不是在做实验，这是在玩命！”
周平的话，立刻引起周围其他技术员的共鸣。
他们虽然化学水平不如周平，但也都是各个兵工厂的骨干，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林川的这个配方，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知识体系。
“是啊，所长，硝化甘油那玩意儿，碰一下都可能炸，太危险了。”
“咱们还是用黑火药改良吧，那个安全一点。”
面对众人的质疑，林川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知道，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冲击力有多大。
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拿起一张流程卡，递到周平面前。
“周顾问，您再看看这个工艺。我们采用溶剂法，先将硝化棉用丙酮和乙醇的混合溶剂充分溶解，形成胶状体。
然后，在严格控制温度和搅拌速度的条件下，分批次、极缓慢地将硝化甘油溶液滴加进去。”
“整个过程，都在一个带冷却水夹套的反应釜里进行，确保温度始终低于15摄氏度。所有的钝感剂和稳定剂，都是在这个阶段加入的。”
“这从根本上，就避免了因为局部过热或机械撞击，导致硝化甘油分解爆炸的风险。”
周平下意识地接过流程卡，目光顺着林川的指引看下去。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越看，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就越浓。
图纸上，不仅有配方，更有一整套闻所未闻，但逻辑上却又严谨到可怕的生产工艺！
从原料的预处理，到混合、压延、切片，再到最后的干燥和表面处理，每一步，都标注了精确的温度、湿度、时间、和设备参数。
甚至连操作人员应该穿什么材质的衣服，戴什么手套，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哪里是一个简单的配方？
这分明是一套完整的，成熟到可以直接投入生产的工业化标准流程！
“这……这怎么可能……”周平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研究了一辈子化学和冶金，深知要开发出一套如此成熟的工艺，需要经过多少次失败的实验，积累多少血和泪的教训。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像写小说一样，轻描淡写地就把它拿了出来！
“周顾问，理论终究是理论。”林川看着周平，语气诚恳。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争论，更没有时间去从头摸索。鬼子的炮弹，随时可能落到我们头上。”
“这份图纸和工艺，是我能拿出的，最快，也是最安全的方案。”
“现在，我需要您的帮助。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我需要您带领大家，严格按照这个流程，把第一批样品给做出来！”
“只要样品成功，所有的质疑，自然会烟消云散。”
周平沉默了。
他看着林川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份堪称完美的工艺图。
作为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太不科学了。
但作为一个中国人，他的直觉和情感又告诉他，在眼下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必须相信这个总能创造奇迹的年轻人！
“好！”
良久，周平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他摘下眼镜，用布仔细擦了擦，重新戴上。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质疑的学者，而是一个准备上战场的战士。
“林所长，既然你信得过我，那我就豁出我这把老骨头，陪你疯一次！”
“所有人，都听我指挥！”周平转向其他的技术员，声音变得威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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