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在李素娟喝了无数碗滋补汤水、在宋卫国无微不至的守护、在孩子们乖巧懂事的陪伴中,一个月的光阴悄然滑过。李素娟终于“出月子”了。
出月子这天,天气晴好,暖洋洋的日光洒满院落,驱散了最后一丝冬日的寒意。宋卫国特意起了个大早,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将那个许久未用的大木盆刷洗得干干净净,搬到东屋,兑好温度适宜的洗澡水。他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片带着清香的樟木叶子,丢进水里,说是去晦气,迎新生。
“好好洗个澡,去去这一个月的不自在。”宋卫国将干净柔软的换洗衣裳放在炕边,对李素娟温声道,“我在外头守着,有事就喊我。”
李素娟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连这等细微之处都考虑周全,心中暖流涌动。这一个月,她被照顾得如同琉璃娃娃,虽然身体被禁锢在炕上,心却被丈夫的柔情蜜意浸泡得柔软而充盈。那些过往的苦难与惶恐,似乎真的被这一个月细致入微的呵护洗涤干净了。
她褪去衣衫,跨入温热的水中,当清水漫过肌肤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一个月来的黏腻、汗渍与疲惫,仿佛都随着水流被带走,浑身说不出的清爽与轻松。她仔细地清洗着长发,擦拭着身体,感受着久违的、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感,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甚至比产前更显丰腴健康,肌肤都透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洗去尘埃,也仿佛洗去了心灵上最后一层隔膜。她看着镜子里(那是一面模糊的旧镜子)面色红润、眉眼舒展的自己,再想起镜中身后偶尔闪过的那道坚实忙碌的身影,一个酝酿了许久、清晰而坚定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再也无法抑制。
傍晚,宋卫国将孩子们都安顿睡下。疏影和清浅带着妹妹们住在西屋,如今已能将自己和妹妹们照顾得很好,不再需要父母过多操心。堂屋里,煤油灯将熄未熄,只留一点如豆的光晕,勾勒出家具朦胧的轮廓。宋卫国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在堂屋搭个简易床铺休息——虽然李素娟出了月子,但他怕自己睡相不好,或者起夜惊扰到她和小怀瑾的睡眠。
就在他抱起铺盖时,东屋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了一角。
李素娟站在门口。她刚刚沐浴过的长发还未完全干透,松散地披在肩头,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皂角清香。她换上了一身虽然半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月白色斜襟睡衣,那是她最好的一身睡衣了。昏黄的光线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让她平日里因劳作而略显粗糙的面容,此刻竟显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媚与风情。
她脸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抱着铺盖卷、有些错愕的宋卫国,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卫国,今晚……别睡外头了。”
宋卫国愣住了,抱着铺盖卷的手臂僵在半空。他看着站在光晕里的妻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不是懵懂少年,自然明白妻子这句话里蕴含的深意。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手足无措。
自从他重生归来,心中充满了赎罪与补偿,对李素娟,他敬她、怜她、守护她,将满腔的柔情与责任都倾注在她和孩子们身上。夫妻之间,虽同住一屋檐下,也曾有过依偎和拥抱,但因着李素娟此前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隔阂,更因着他自己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他们之间始终未曾真正逾越那最后一步。他将所有的欲望都压抑在心底,认为能这样守护着她们,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素娟,你……你身子才刚好,需要好好休息……我……我睡外头就行,免得吵到你和孩子……”
他的拒绝带着结巴,并非不愿,而是太过珍视,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损伤到她。
李素娟却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他,仰起脸看着他。煤油灯的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罕见的、主动的羞涩。
“我身子已经好了。”她轻声说,语气却异常肯定,“医生都说恢复得很好。这一个月,你把我照顾得很好。”她顿了顿,脸颊更红,却依旧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卫国,我们……是夫妻。”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慢,很重,像是一把钥匙,试图打开那扇横亘在两人之间、名为“过去”的锁。
“以前……那些都过去了。”她继续说着,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我知道,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彻底不一样了。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为我们这个家做的一切,为我,为孩子们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跟你过日子,我不悔。”她终于说出了心底埋藏最深的话,眼神清澈而真挚,“真的,一点也不悔。我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你,都是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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