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蒙恬将军……似乎在串联王翦老将军的旧部。”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宫人特有的谨慎,“今早有人看见几位卸甲的老将军,进了蒙府侧门。”
她话未说完,我已全然明了。
王翦旧部——那不仅仅是一个称谓,那是大秦军中真正的脊梁,是跟着老将军王翦南征北战、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锐士,是老秦人剽悍勇武、死不旋踵的最后傲骨所在。他们或许已不在其位,但其在军中的影响力,盘根错节,无人能及。
蒙恬此举,绝非为了那大逆不道的二字。我了解他,那位如同北地白杨般刚直不阿的将军,他是在未雨绸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他在准备着,准备在我那看似异想天开的“西域之策”彻底失败、北疆因抽调兵力而出现巨大防御漏洞时,能用最迅速、最雷霆万钧的手段,去收拾那片即将被匈奴铁蹄践踏的烂摊子,去堵上我这个“狂徒”可能捅出的、足以倾覆国本的天大窟窿。
他这是在用整个蒙氏家族几代人累积的荣耀、声望乃至身家性命,为我这场以国运为注的“阳谋”,上了一道最沉重、也最可靠的保险。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沉甸甸的愧疚,悄然漫过心田。这位与我政见相左、在朝堂上几乎针锋相对的将军,骨子里流淌着的,依旧是军人最纯粹、最朴素的担当——守护家国,不计得失。
我停下疾走的脚步,站在宫道转角处。远处,巍峨的宫墙被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勾勒出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长长地拖曳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
“不必惊慌,”我的声音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显得异常平静,“将军有将军的章法,我们有我们的路数。”我转头对阿芜吩咐,语速加快,“立刻传令给将作少府下属的工部司,让主事带着所有精通冶铁、陶艺的大匠,今夜子时之前,务必到我府上报到。我要连夜核定改良铁犁和新式陶轮的最后图纸。另外,从我的私库里,备一份厚礼,不必奢华,但要实用,明早天亮就送到蒙将军府上。”
阿芜闻言一怔,脸上写满了不解:“大人,您这是……要向蒙将军示好?” 在她看来,我们与蒙恬几乎是站在了对立面。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却毫无暖意的笑容:“不。告诉蒙将军,塞外苦寒,风沙如刀。我为他麾下那些可能即将出征的将士,略备了些许高度蒸馏的烈酒,可驱寒活血,以及一些特制的金疮药和防治冻疮的膏脂。这不叫示好,”我顿了顿,目光越过宫墙,仿佛看到了北地呼啸的风雪,“这叫‘军需补给’。我大秦的将士,无论他们即将开赴何方,他们的冷暖伤痛,我既然有能力,便不能视而不见。我的人,我心疼。”
阿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眼中那抹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忧虑,并未因此而减少半分。
我完全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今日朝会之上,我凭借那份《日行轨迹推演图》和一连串缜密的推演,在陛下面前赢得了看似漂亮的一仗,获得了筹备西域之行的许可。但这“胜利”的光芒有多耀眼,脚下这条刚刚开始铺设的道路,就有多凶险,多遍布荆棘。
我不仅是将大秦未来的国运押上了赌桌,更是将自己,以及未来可能跟随我西行的无数将士、民夫的性命,都系在了那些只存在于残卷记载和推演地图上的、素未谋面的西域邦国身上。一旦失算,便是万劫不复。
穿过长长的、象征着权力中心的朱雀大街,昔日那些对我这个“幸进”女官或视而不见、或隐含轻蔑的朝臣显贵,此刻纷纷下意识地避让道路,投来的目光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有难以置信的敬畏,有难以言说的嫉妒,更有毫不掩饰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怨毒。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像是无数根淬了剧毒的芒刺,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背脊上,试图穿透官袍,刺入血肉。
我断了他们凭借修建北方长城这项巨大工程中饱私囊、捞取油水的财路;我阻了他们依靠在 predictable 的北疆战场上积累军功、轻松获取爵位乃至荫庇子孙的坦途。我这“西域之策”,在他们眼中,无异于抡起锄头,狠狠地刨了他们赖以生存和晋升的祖坟!
就在即将走出最后一道宫门,踏入相对“自由”的外界之时,一个刻意拉长了调子、带着浓浓阴阳怪气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斜刺里的廊柱阴影下传来:
“哟——!这不是我们大秦那位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利国’的姜提调吗?真是好大的官威啊!凭着一张不知所谓的破图,几段海外奇谈,就要为我大秦‘开疆拓土’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脚步未停,仅是眼风淡淡扫了过去。只见十八公子胡亥,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神色倨傲的扈从,正斜倚在雕刻着蟠龙纹的朱红廊柱上,双手抱胸,满脸毫不掩饰的讥诮与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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