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碎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翻搅出来,在他脑海里碰撞、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却可能面目全非的真相。
火车穿过一个短暂的隧道,车厢内骤然暗下,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玻璃窗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李小邪自己有些苍白的脸,眉骨上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
他仿佛又看到母亲独自坐在昏暗的灯下,摩挲着那张旧照片,无声流泪的背影。看到师父提起“父亲”时那混合着愤怒与复杂的眼神。看到赵清云在宴会灯火辉煌中,那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藏着惊涛骇浪的目光。
心跳,不知何时开始加速,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着胸腔。
期待吗?有一点。毕竟那是血脉的源头,是缠绕了他二十多年的谜题的答案。
但更多的,是恐惧。
恐惧真相是否如师父所言,父亲是个“浑蛋”,而母亲的眼泪和隐瞒,是因为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恐惧赵清云那样的身份,所带来的巨大漩涡,会彻底吞噬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公司,那些信任他、需要他的人。
恐惧揭开旧伤疤,看到鲜血淋漓的过往,会打破母亲和他之间小心翼翼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平静。
窗外的光线再次涌了进来,村庄和田野以更快的速度向后飞掠。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提醒乘客下一站即将到达。
快到站了。
那个生他养他,却又承载了太多秘密和离别的小城。
李小邪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也让他有些纷乱的思绪强行沉淀下来。
他伸手,用力搓了搓脸颊,直到皮肤微微发烫。眼神里的迷茫和挣扎,如同潮水般褪去,逐渐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所取代。
“不管是什么真相……”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都要面对。”
该来的,躲不掉。
他弯下腰,捡起脚边的草药包裹,背好背包。高铁开始减速,熟悉的站台轮廓在窗外逐渐清晰。
清源小城的夜晚,比不得大都市的不夜繁华。晚上八九点钟,街道上已经行人稀疏,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安静的街巷,偶尔有晚归的摩托车呼啸而过,打破这片宁静。
李小邪没有通知母亲具体到站时间,只含糊说了个“晚上到”。他拖着不大的行李箱,走出略显陈旧的车站,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桃溪路,十七号。”他报出那个在记忆深处尘封多年,却从未真正忘记的地址。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熟稔地操着本地口音:“桃溪路啊,那边都是老房子喽,好多年没翻新了。小伙子,外地回来的?”
“嗯。”李小邪无心寒暄,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
车子驶离车站范围,穿行在小城的脉络里。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卷帘门紧闭,只有零星几家便利店和烧烤摊还亮着灯。熟悉的街景与陌生的新店招牌交织在一起,勾起一种恍如隔世的疏离感。这里既是他出生的根,又像是阔别已久的异乡。
越靠近桃溪路,街道越窄,路灯也越发昏暗。车轮压过年代久远的水泥路面,发出轻微的颠簸声。终于,出租车在一片明显是几十年前建成的老式居民区前停下。
“到了,就这里面,车开不进去了。”司机指了指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巷子口。
李小邪付钱下车,拎着行李箱站在巷口。一股混合着老旧墙壁青苔、夜来花香和晚饭后残留的油烟气息扑面而来,那是记忆里老家特有的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借这熟悉的空气给自己注入勇气,然后迈步走进了昏暗的巷道。
巷道两侧是低矮的院墙,墙头探出些不知名的花草藤蔓。偶尔有狗吠声从院内传来,伴随着电视节目的微弱声响。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数着门牌号,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心跳却越来越快。
终于,他在一扇斑驳的朱红色木门前停住了脚步。
门牌上,模糊的“桃溪路17号”字样依稀可辨。
就是这里了。
与他记忆中几乎别无二致的老旧平房,灰瓦白墙,在夜色和周围零星灯光的映衬下,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而最牵动他目光的,是院墙内那棵探出大半个树冠的桃树。
时值花季,满树桃花开得如火如荼,粉红一片,在昏暗中仿佛自带一层朦胧的光晕。夜风拂过,花瓣悄然飘落,带着淡淡的幽香。这景象,与他童年记忆里那个阳光明媚、落英缤纷的午后,惊人地重合在一起。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桃树下,那扇虚掩着的朱红色木门前。
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淡蓝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薄薄的针织开衫。记忆中乌黑油亮的辫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脑后简单挽起的发髻,月色和邻家窗口透出的灯光照在上面,清晰地映出了大片刺眼的灰白。她的身形比记忆里清瘦了许多,站在那里,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极力眺望着巷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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