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青崖如铁。
风卷着铜屑在空中飘散,像一场无声的雨。
九百座无名碑的魂织丝尚未完全消散,余晖如烟,在晨雾中勾勒出残存的轨迹。
那抹青焰早已熄灭,可空气里仍浮动着一丝温润的气息,仿佛大地刚刚苏醒,正缓缓吐纳。
顾微尘立于石碑之巅,执灯手垂落身侧,掌心微微发烫。
守心轮在皮肉下隐隐搏动,如同她体内濒临崩解的道基一样,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但她没有收回力量——刚才那一声嘶喊,不是宣战,而是承认。
对破碎的承认,对残缺的接纳。
她终于明白,修复,从来不是掩盖裂痕。
就在这时,远处黄沙起伏,一道素色身影踽踽而来。
他赤足踏地,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在沙上留下浅浅血痕,却走得如同朝圣。
衣袍破旧,面容枯寂,唯有一双眼睛,澄澈得不似凡人。
净无尘来了。
他在碑林外停下,双膝跪地,双手将一卷泛黄皮图平铺于尘土之上。
风拂开图角,金线刺绣的封边微微颤动,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的余音。
图上绘的是中州地脉全貌,山川走势、灵脉经纬皆以极细墨线勾勒,而在七处节点,赫然标注着七个朱砂红点——“断匠点”。
“这是……”小豆子蹲下身,指尖轻触其中一点,木雕小鸟忽然振翅,清光微闪。
“上古匠族遗址。”净无尘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千年前被‘伪誓’所封,连名字都被从典籍中剜去。如今只剩这些残图,藏于亡者口中。”
顾微尘俯身,目光落在最深处的那个点位。
那里深埋极南归墟之下,靠近地心火脉,曾是“原初匠核”所在之地。
她的呼吸微微一顿。
那纹路……太熟悉了。
层层嵌套的回旋结构,中心三重同心环,外围十二支引流槽——正是她前世修复过的唐代琉璃灯内部构造!
她曾在博物馆昏黄灯光下一寸寸拼接它的裂片,用显微工具清理千年积尘,甚至复原出早已失传的鎏金工艺。
而现在,这张地图上的“原初匠核”布局,与那盏灯的内部机理,几乎分毫不差。
她忽然笑了,嘴角微扬,眼中却没有温度。
“他们以为封得住技艺?”她低声说,指尖轻轻划过图上核心,“其实封不住想回家的人。”
陵不孤站在她身后,肩胛上的银色裂纹隐隐发烫。
他望着她背影,那一瞬竟觉得这女子不像修士,倒像一把悄然出鞘的刀——不出则已,一出便是剖开天地真相的锋芒。
“你要去?”他问。
“必须去。”她收起地图,卷好交予小豆子,“第一道门,已在西漠尽头。”
队伍启程之时,朝阳初升。
驼铃响在荒原,锈迹斑斑的剑冢渐渐显露轮廓。
那是曾被遗忘的战场,万柄残剑插在沙丘之间,剑身腐蚀,铭文模糊。
可当顾微尘踏入边界那一刻,大地震颤。
一道少年身影自最高沙丘跃下,单膝跪地,身后千百柄锈剑嗡鸣共鸣。
“您说我们是见证者。”剑灵少年抬头,眼中剑光流转,“那就让我们亲眼看着——旧规矩是怎么碎的。”
无人喧哗。风掠过剑林,发出金属摩擦的呜咽。
顾微尘抬起执灯手,魂织丝自掌心蔓延而出,缠绕千剑,牵引它们腾空而起。
锈刃交错,在空中组成巨大投影——一幅跨越千年的画面浮现:匠首披麻戴发,手持原初匠核,亲手将其封入地底。
碑文浮现:“非弃火种,恐燎苍生。”
众人屏息。
“他们不是丢了光。”顾微尘声音平静,却穿透风沙,“是怕光成了灾。”
她顿了顿,望向那些跪伏的残兵、流民、被废灵根的弃修们。
“可今天,我们不怕了。”
话音落下,剑阵轰然散开,千柄锈剑插入沙地,排列成通往中州的路径。
三日后,中州边缘。
天穹骤暗。
一座巨门矗立于虚空之前,通体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不知多少具遗骸层层叠压,凝成壁垒。
门心镶嵌一块晶石,形如心脏,缓慢搏动,散发幽蓝微光。
血砚生策马疾至,衣袍染尘,手中拓片尚带墨香。
“破解之法不在力破。”他喘息着递上碑文,“而在‘共名’——需九百以上曾被抹名者,齐唤本名。”
顾微尘回头。
她看见那些跟随而来的人:脸上烙着逃奴印的妇人,经脉尽毁却仍握紧锤凿的老匠,因功法残缺被宗门逐出的少年……他们沉默站立,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轻轻点头。
第一个声音响起:“我叫阿禾。”
第二个:“我是陈十一。”
第三个、第四个……第九百个。
声音起初零落,继而汇聚,最终汇成一片洪流,在骨门前轰然炸响!
“我叫林三娘!”
“我是沈破斧!”
“我名未刻族谱,但我记得我娘叫我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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