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的铜环被晨露浸得发亮,像两朵凝固的月光,表面的纹路里藏着数不清的指纹——香客的、僧人的、或许还有几百年前某个赶考书生焦虑的触碰。我牵着女儿的手往里走时,门轴“吱呀”一声,那声响拖着长长的尾音,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清晨的寂静。远处山坳里的鸟鸣、近处柏树叶的簌簌声,还有不知从哪传来的几声犬吠,都顺着这道裂缝漫了进来,和庙里的香火味缠在一起。
女儿仰着头看门楣上“静心寺”三个字,红漆斑驳,笔画间还能看见早年被雨水泡胀的木纹,像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她的马尾辫随着脚步轻轻晃,发梢扫过我的手腕,带着点洗发水的柠檬香:“老汉儿,这庙看着好老啊,跟电视里的不一样。电视里的庙都是金灿灿的,这儿的墙皮都掉了。”
(我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触到她额角的薄汗,黏糊糊的,像刚从操场跑回来。昨夜她踢了好几次被子,想来是没睡安稳)“老庙才有老庙的味道,你看这柱子上的纹路,都是年月刻下的。”我指着殿前那根两人合抱的木柱,柱身上有一圈圈深浅不一的印记,“这是以前挂灯笼磨出来的,那会儿还没电灯,逢年过节就挂红灯笼,风吹着灯笼转,绳子就在柱子上磨,磨了几十年,就成了这样。”
女儿凑过去,伸出小手摸那些印记,指尖划过凹凸的木纹:“像好多小山坡。”
“可不是嘛,每道坡都藏着个故事。”我笑着说,心里却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也带我摸过老家祠堂的柱子,说那是祖宗留下的念想。如今祠堂早拆了,爷爷也走了十年,没想到在这里,倒让女儿摸到了相似的痕迹。
院里的香炉正飘着袅袅青烟,灰黑色的,像一缕缕被拉长的棉絮,慢悠悠地往天上飘,到了屋檐边,被风一吹,就散成了看不见的雾。几个穿灰布僧袍的师父在扫地,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沙沙的,像春蚕在啃桑叶,又跟远处隐约的钟声叠在一起——那钟声是后山的钟鼓楼传来的,敲得很慢,“咚——咚——”每一声都隔得老远,像是在数着时光的脚步。
女儿学着旁人的样子,从香案上取了三支香,红色的香脚,褐色的香身,顶端还沾着点细碎的木屑。她踮着脚够香案上的打火机,塑料外壳被晒得有点烫,她“呀”了一声,赶紧缩回手,又小心翼翼地捏着边缘打着火。火苗蓝幽幽的,在风里抖了抖,她赶紧用手拢着,睫毛上沾了点香灰,自己却没察觉:“爸,咋插啊?要排队吗?”
香炉前已经有几个人在插香,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动作慢悠悠的,插完了还对着香炉拜三拜。“不用排队,心诚就好,跟着前面的人学。”(我看着她踮着脚把香插进香炉,香脚没插稳,刚松手就倒了一根,她慌忙蹲下去扶,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轻响,却没喊疼,只顾着把香摆端正。鬓角的碎发垂下来,扫过脸颊,像只小松鼠在打理自己的毛)
刚转身要往大殿走,一阵清越的音律忽然漫过来,像山涧的水淌过石缝,带着点凉意;又像风穿过竹林,裹着点草木的清气。不是锣鼓的喧闹,不是唢呐的张扬,倒像是某种乐器被轻轻拨动,又带着点金属的震颤,一下下敲在空气里,也敲在人的心尖上。
女儿猛地停住脚,往声音来处望,耳朵微微动着,像被什么吸引的小兽——她小时候听故事入迷时就这样,耳朵会轻轻扇动,像只小兔子。“爸,这是啥声啊?好好听。”
我也愣了愣,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穿透力,顺着耳朵往心里钻,说不清是舒服还是别的,只觉得后颈有点发麻,像被细小的电流扫过,酥酥的,又有点痒。(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指尖触到皮肤时,那点麻意还没散,反而顺着指尖往掌心爬了爬。阳光透过柏树叶的缝隙照在颈窝里,暖融融的,可那点麻意却像带着凉意,跟暖意混在一起,怪得很)“好像是……编钟?还是磬?以前在博物馆听过类似的,没这么清透。”
顺着声音往偏殿走,青石铺的路有点硌脚,路边种着几丛麦冬,叶子上的露珠滚来滚去,碰在一起就落进土里,悄无声息。远远看见几个师父围坐在殿前的石阶上,手里都拿着念珠,低着头像是在念经。中间摆着个半人高的铜磬,青绿色的,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水波纹,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一个老和尚正用手里的木槌轻轻敲击,木槌是深色的,看着像檀木,敲下去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铜磬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不像新铜那么刺眼,倒像是被岁月磨过的玉,温润中带着点沧桑。每敲一下,那空明的音律就荡开一圈,像水面的涟漪,撞到红墙又折回来,裹着香火的味道,漫到我们脚边。站在三步外,都能感觉到空气在跟着那声音轻轻震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抚摸耳膜。
女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悄悄地往我身边挪动了一下,肩膀都快贴到我胳膊上了,然后压低声音,用一种略微颤抖的语调对我说:“爸,我怎么感觉……身上有点麻麻的呢?就好像坐久了腿麻的那种感觉,但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它会跑,刚才在脚尖,现在到膝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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