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竹帘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月光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小李正为刚才王二柱的故事感叹,眼角瞥见我放在桌角的退伍证——下午掏手机时不小心带出来的,封皮上的烫金字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老唐竟然也是退伍军人?”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突然指着证件,满脸惊讶地问道,“怪不得刚才我们聊起老实人的时候,你总是说得头头是道,原来你还当过兵啊!”
我微微一笑,顺手将证件收进包里,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那熟悉的硬度,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我轻声回答道:“是啊,我在部队里待了整整五年呢,不过可算不上什么英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罢了。”
“说起军人,我总觉得他们身上有种特别的正直劲儿。”小王往前探了探身,手里的茶杯轻轻磕在桌面,“前阵子小区里管道维修,挖断了电缆,整栋楼都停电。有个穿迷彩服的大哥,说是退伍的,二话不说从家里扛出工具箱,蹲在井边修了俩小时,满身油污也不在乎。后来物业要给他钱,他手一挥:‘当过兵的,这点事算啥?’嗓门跟王二柱似的,听着就敞亮。”
这话像颗火星,瞬间点燃了茶桌上的气氛。李哥放下茶杯,若有所思:“还真是,我认识的退伍军人,大多直来直去,没啥弯弯绕。上次厂里评先进,有个退伍的老师傅明明业绩最好,却主动把名额让给了家里困难的年轻人,说‘我日子过得去,让他多拿点补贴实在’。换了别人,早就争得面红耳赤了。”
老张往炭炉里添了块炭,火苗“噼啪”跳了两下,映得他脸上红堂堂的:“你们说,为啥退伍军人里,正直的人好像格外多?老唐你也是退伍的,能说道说道不?”
我握着温热的茶杯,望着窗外的月光,脑子里忽然闪过军营的样子——整齐的队列,嘹亮的军号,还有墙头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标语。那些画面明明已经褪色,此刻却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
“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茫然,又有些笃定,“但在部队待过的人,大概都懂那种‘规矩’。就像田里的垄沟,分得清清楚楚,啥能做,啥不能做,刻在骨子里。”
“我刚到部队那年,才十八岁,毛手毛脚的。”我望着茶杯里晃动的茶汤′,像是透过水面看到了新兵连的操场,“第一次叠被子,我觉得差不多就行,把被角掖掖就算完事。结果班长过来,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指着墙角的标杆被说:‘看看这个!叠被子不是应付差事,是练你们的性子——连块被子都叠不直,将来上了战场,能指望你们把枪握稳?’”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每一句话都仿佛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就像砸在地上一样,能够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全连的人都去食堂吃饭了,整个宿舍显得格外安静。我独自一人蹲在宿舍里,专注地练习着叠被子。我把被芯反复揉搓,试图让它变得更加平整,然后小心翼翼地捏住被子的边角,一点一点地调整着形状。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滴落在被子上,形成了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班长并没有离开,他就静静地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那是一种充满期待和鼓励的注视。终于,在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我成功地将被子叠成了一个标准的“豆腐块”。
这时,班长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军人的正直,首先要从遵守规矩开始。如果连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都收拾不好,又怎么能对得起身上的这身军装呢?”
小李聚精会神地听着,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着班长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疑惑地问道:“叠被子这么点小事,怎么能和正直扯上关系呢?”
“在部队里,小事就是大事。”我笑了笑,想起新兵连的内务检查,“比如打扫卫生,窗台擦得亮不亮,地板拖得净不净,看着是小事,其实是练‘不糊弄’。有次我们班打扫厕所,有人觉得反正要用水冲,蹲坑底下的污垢随便刮刮就行。结果副连长检查时,掏出白手套蹭了蹭坑沿,手套上沾了点灰,当即就让我们全班重新打扫,还在全连面前批评:‘厕所都打扫不干净的兵,能指望你们在战场上不糊弄战友?今天你糊弄污垢,明天就可能在枪膛里留杂质,那是要出人命的!’”
“那天我们用钢丝球蹲在地上擦了一下午,连瓷砖缝里的泥都抠干净了。副连长再来检查,没说话,只是敬了个礼。后来才知道,他参加过抗洪抢险,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就因为有战友在加固堤坝时偷工减料,差点让半个班的人被冲走。他说:‘军人的正直,是拿命换出来的明白——你糊弄事,事就糊弄你;你对事认真,事才会护着你。’”
老张点点头,往茶杯里续了些热水:“这话说得在理。部队里的规矩,其实是在教你们‘守本分’。就像种地,该除草时就得除草,该施肥时就得施肥,来不得半点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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