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一点点漫过茶室的竹椅和茶桌。檐角的铜铃偶尔被风拂动,叮当声轻得像怕惊扰了谁,却恰好把周遭的安静衬得更浓。李哥刚把老刘的故事在心里咂摸出点味道——那个总说自己“朋友遍天下”,却在债主上门时缩成一团的男人,此刻仿佛就坐在对面的空位上,脸上还挂着那副虚浮的笑。
“说来说去,还是人老实本分点好。”小王忽然往椅背上一靠,竹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望着头顶的葡萄藤架,叶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你看那些实在人,说话就算大声武气,直来直去,也没人说啥不是;反倒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今天怕人借点事找他麻烦,明天怕人揪着昨天的错处来搞他,活得提心吊胆的,图啥呢?”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茶水里,荡开一圈圈涟漪。老张正给茶盏续水,紫砂壶的壶嘴细长,琥珀色的茶汤不急不缓地注入白瓷盏,闻言停了手,壶底的余沥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笑道:“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老家村里有个老木匠,姓李,大伙儿都叫他老李头,就是个典型的老实人。他说话嗓门大,跟打雷似的,有时候急了还带两句粗话,可全村人没一个说他不好的。”
“为啥?”小李好奇地往前凑了凑,胳膊肘不小心撞到旁边的茶宠,那只紫砂小猪晃了晃,他赶紧扶住,“嗓门大还带粗话,换在城里,早被人说没素质了。写字楼里那些白领,说话都跟蚊子似的,生怕声音大了显得没教养。”
“因为他心实啊。”老张呷了口茶,茶的热气在他鼻尖凝成细小的水珠,他慢悠悠地说,眼神里带着对往事的温煦,像是透过眼前的茶雾,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村子,“老李头做木匠活,从不偷工减料。那时候村里穷,谁家打套家具得攒大半年的钱,他知道这点,给谁家干活,木料用得足足的,榫卯打得严丝合缝,用手推过去,一点杂音都没有。他还总多做两个抽屉、加个隔板,说‘居家过日子,多些地方放东西好’。有人给他钱让他用差点的料,说‘反正外人也看不出来’,他眼睛一瞪,嗓门立马提起来,能把院里的鸡都惊得扑腾翅膀:‘我老李做的东西,得能传三代!用孬料?你这是打我脸呢!’”
“就这暴脾气,谁听了不乐?”老张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有次村东头的王婶让他打个衣柜,说好了工钱八十块。那时候八十块顶现在小一千了,王婶看着他每天天不亮就开工,中午啃个干馒头继续干,衣柜的雕花比图纸上还精致,结账时非要多塞二十,说‘你这活做得细,值这个价’。老李头把钱往回一推,手指头关节因为常年握刨子,磨得又粗又硬,推钱的时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嗓门又上来了:‘说八十就八十!多一分我都不要,不然下次不给你干活了!’王婶拗不过他,最后拎了袋自家种的花生给他,炒得喷香,他这才乐呵呵收下,回去给孙子当零嘴。”
李哥听得点头,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釉面被磨得光滑温润:“这种人,说话再大声,别人也知道他没坏心眼。就像山里的石头,看着糙,可踏实,让人信得过。不像有些人,说话轻声细语的,转脸就给你使绊子。”
“可不是嘛。”老张接话道,往炭炉里添了块炭,火苗“噼啪”跳了两下,茶室里顿时暖和了些,“有年村里修祠堂,那可是大事,族长说要请镇上的师傅来,老李头听说了,直接找到祠堂,拍着胸脯说‘不用请外人,我来!’族长有点犹豫,他又说‘我爹当年就参与过祠堂修缮,我知道规矩’。最后让他负责打梁木,那梁木得是整个祠堂的骨架,半点马虎不得。”
“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山选木料,背着尺子量了又量,敲了又敲,听那木头的回声,说‘祠堂的梁,得扛得住百年风雨,回声发闷的不行,发飘的也不行,得是那种浑厚的,像老黄牛喘气似的’。有个年轻人是族长的远房侄子,跟着打下手,嫌他慢,嘟囔了句‘差不多就行,村里谁懂这个’,被他指着鼻子骂:‘差不多?这梁要是塌了,砸着祖宗牌位,你担得起?到时候别说你叔,就是列祖列宗都饶不了你!’嗓门大得半个村子都能听见,那年轻人被骂得脸红脖子粗,愣是没敢还嘴——不是怕他,是服他。后来那梁木立起来,几十年过去,经历过两次台风,祠堂的瓦片吹飞了不少,梁木愣是纹丝不动。”
我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大叔,也是个说话大声武气的实在人。他是个水电工,左手手腕上总缠着圈胶布,那是常年拧螺丝磨出来的茧子。谁家水管坏了、电路跳闸了,喊一声他立马就到,工具包“哐当”一声放在门口,撸起袖子就干活。修完喝口水就走,从不留饭,有时候我妈要塞包烟给他,他大手一挥:“跟我客气啥,远亲不如近邻,下次你家包包子,给我留两个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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