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圣旨至。
京中快马疾驰而下,黄帛展开,字字如刀刻入人心:周明远虽已“自缢”谢罪,然经查实,确有蓄意投毒、篡改医案、构陷良善之举;三皇子教属不严,遭天子申斥,削减属官编制三成,闭门思过半月。
孙德海因临危举证、揭发有功,免去死罪,准其归乡养老,其子调任京畿卫所文书,赐铜牌一面以示嘉奖。
至于沈知微——
她所呈《毒药甄别七法》被太医院抄录三十六份,分发各州药局,列为“医官必读”。
更有内廷口谕传出:“凡稳婆产医,皆须熟记此法,违者不得执业。”一时间,民间震动。
百姓不知宫中权谋,却懂得活命要紧,街头巷尾已有孩童拍手传唱:“莫信黑汤药,须找沈家婆。”
这八个字,像春雷炸在沉寂多年的产房之上。
消息传到城南小院时,沈知微正俯身替小满换药。
少女高热未退,四肢浮肿,脉象仍虚浮不定,但呼吸已平稳许多。
她指尖轻按腕上寸关尺,眸光微动——肝损未愈,可生机未绝。
这才是最锋利的胜利。
不是奏折上的朱批,不是朝廷的褒奖,而是活下来的人,还握着她的手。
她直起身,推开窗。
晨雾散尽,阳光斜照进屋,落在那本焦边医书上,油纸包得严实,静静躺在木箱之中,如同一枚尚未引爆的雷。
而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清晨,王通判在府衙后堂设宴,为她饯行。
无乐无酒,席上只有一盏清水、一碗白粥、一碟盐渍萝卜。
沈知微落座,未言,只静静看着这三样粗食。
“这是贫家产妇常吃的。”王通判声音低沉,目光如铁,“生孩子前饿着,生完还得喂奶,就靠这点东西撑命。从前我们只当她们命薄,熬不过去是命数……如今才知,是有人一步步把她们逼进鬼门关。”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递了过来。
铜牌无纹无字,仅边缘刻一道细痕,似曾断裂又重铸。
“这是我能在京中安插的唯一耳目——大理寺书吏李砚,是我妻舅。”他压低声音,“此人沉默寡言,但从不失信。若有急事,持此牌寻他,他不会问你是谁,只会做该做的事。”
沈知微接过,指尖摩挲那道裂痕,仿佛触到了某种隐秘的誓约。
她没说谢字,只是将铜牌收入贴身荷包,紧贴心口。
那是她唯一能带进宫的武器——不是刀,不是药,而是一个名字。
一个在黑暗里能听见她脚步声的名字。
宴罢,她回小院收拾行装。
药箱早已备好,器械一一清点:柳叶刀、持针器、羊肠线、酒精棉……都是她亲手改制的简陋之物,但在她手中,便是割开谎言的利器。
她将《毒药甄别七法》誊抄本放入夹层,又将母亲那本残卷用油布裹了三层,藏于箱底。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孙德海来了。
他不再是戴枷囚徒,身上换了粗布新衣,脸上却不见喜色,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沉重。
他怀里抱着一个布包,层层麻绳捆扎,像是怕泄露什么不可见光的秘密。
“沈姑娘……这是我在药房暗格里藏下的‘往来账’。”他声音沙哑,“不敢交给官差,也不敢烧,只能偷偷留着。”
沈知微接过,解开绳结,翻开第一页。
纸上无名无姓,只记编号与药材出入:丙字三号,赤石脂十两;丁字五毫,朱砂五钱;乙字九号,雷公藤根……每一笔都冰冷精准,像一把缓缓推进心脏的匕首。
她的目光骤然停住——
“丙字七号”,每月初七,均有药材流出:茯苓、当归、川芎、炙甘草,剂量极轻,配伍温和,看似寻常补药。
但接收处写着三个小字:西苑冰井台。
她瞳孔微缩。
冰井台?
那是宫中冷宫废妃居所,荒废多年,杂草丛生,连宫人路过都要避让三分。
为何会有补药持续流入?
而且是通过官办药房的正式渠道?
更诡异的是,这些药材本不该出现在地方药房的调拨清单上——那是宫廷专供品。
除非……有人在用体制的缝隙,养着某个“不该存在”的人。
她抬眼看向孙德海,声音极轻:“你认得这笔迹?”
老药工点头,喉头滚动:“是……是周明远的副手,姓陈,外号‘秃笔陈’。他管账十年,字迹我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沈知微合上账册,沉默片刻,终是将其收入行囊。
没有多余的话。
她只淡淡道:“你回家去,好好活着。你儿子会平安回来的。”
孙德海怔住,眼眶忽然红了。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深深朝她一揖,转身离去。
背影佝偻,却走得坚定。
黄昏将至,马车已在府衙外等候。
黑檀木轮,青布车帘,由两名内侍监派来的力夫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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