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成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在剥王尔学的皮。
“难道不是吗?”
王尔学梗着脖子反驳,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骄傲。
孙大成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是怜悯的意味。
“不错,黑格尔的哲学说,绝对精神是世界的本质。可是,任何精神都得跟现实挂钩,否则,你的精神世界就是空中楼阁,缺乏现实的基础!”
“轰”的一声,王尔学的脑子像是被一颗炸雷劈中了。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嘴巴微微张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黑格尔……这个词从一个皮肤黝黑、满手老茧的农民嘴里说出来,给他带来的震撼,比一百句辱骂、一百个耳光还要强烈。
这……这怎么可能?
王尔学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开始崩塌了。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优越感——他的学识,他的出身,他引以为傲的“精神世界”,在这一瞬间,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对方不仅懂,而且还能信手拈来,用它来反驳自己。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丑,自以为穿着华丽的戏服,却在真正的行家面前,被扒得一丝不挂。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王玉霞那天为什么会说,她丈夫给她的爱情,“比山还重”。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为了她,他可以“自毁前程”。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个愚昧无知的庄稼汉!他是一个藏在泥土里的英雄,一座埋在山野里的宝藏!
而自己呢?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自以为是的、可笑的跳梁小丑!他拿着自己那点可怜的、从书本上看来的“精神”,去挑战一座真正用血与火、用牺牲与担当铸成的山。
巨大的羞愧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王尔学。他的脸从红变成了白,又从白变成了猪肝色。
他想起了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送花,堵路,在同事面前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制造那些暧昧的流言……他以为这是浪漫的追求,是执着的表现。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是无赖行径,是彻头彻尾的骚扰!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不敢再看孙大成的眼睛,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仿佛装着整个世界,能看穿他所有卑劣龌龊的心思。
“我……我……”
王尔学结结巴巴的,想说句道歉的话,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知识分子的清高,他燕京大学高材生的骄傲,在这一刻,碎了一地,被他自己踩得稀烂。
就在他窘迫得快要窒息的时候,两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教官!”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王尔学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刘翠花和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年轻女人,正快步向这边走来。
刘翠花他认识,是杨柳镇的副镇长。她此刻正一脸严肃,朝着孙大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而她身边那个女公安,英姿飒爽,腰杆挺得笔直,目光锐利。她也跟着刘翠花,向孙大成敬了一个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飒爽。
王尔学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教官?
副镇长……叫一个农民“教官”?
一个公安干部……也叫一个农民“教官”?
王尔学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他之前拼凑起来的那个“旧时代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和“愚昧落后的庄稼汉”的形象,被眼前这一幕彻底轰成了齑粉。
他之前那点摇摇欲坠的优越感,此刻连灰都剩不下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蔡梅是因为公干来到杨柳镇,同时也受了林书记的嘱托,特地来“相看”一下王玉霞嘴里那个才华横溢的王老师的。
她刚办完事,就碰到了刘翠花,两人便结伴而来。没想到,刚到校门口,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刘翠花一看到王尔学那张涨红的脸,再看看孙大成那沉静如水的表情,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她跟蔡梅使了个眼色,眼神里满是愤怒。
王尔学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逃。立刻,马上,从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消失。
他不敢再看任何人,朝着孙大成胡乱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低着头,转身就想溜走。
“站住!”
一声清亮的断喝,像炸雷一样在他耳边响起。
是那个女公安!
王尔学浑身一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蔡梅几步就冲了上来,伸手一搭,一扣,一拧,动作行云流水。
王尔学只觉得胳膊一麻,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天旋地转,被一股巧劲儿瞬间放倒,脸朝下,结结实实地被按在了地上。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背后,让他动弹不得。
坚硬的土地硌着他的脸颊,尘土的腥气钻进他的鼻子。
他整个人都懵了,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理上的屈辱和震惊。
蔡梅膝盖顶着他的后背,声音冰冷得像腊月的寒风。
“你小子,看起来道貌岸然,一肚子坏水,居然敢骚扰我的师娘?”
师娘……
这个词,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王尔学所有的精神防线。
他趴在地上,脸埋在尘土里,一动不动。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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