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欢送会现场被布置得像个婚礼礼堂。粉色气球飘在天花板下,长条桌上摆着定制的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援滇医疗队一路顺风”。李佳佳穿着队服,胸前别着大红花,正被同事们围着拍照。
李恩菲举着手机疯狂抓拍,一边在“幸福一家人”群里文字直播:“气氛良好!李医生笑了!蛋糕刀还没切!姐夫你到哪了?”
徐晋城牵着慢慢刚踏进医院大门,小丫头穿着崭新的公主裙,手里紧紧攥着要送给李佳阿姨的告别礼物——一个装满星星折纸的玻璃瓶。
就在这时,刺耳的急救铃撕裂了欢快的气氛。
“让一让!急诊!泥石流伤员!”平床轮子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由远及近,浑身是泥的伤员被推进来,血迹在白色地砖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原本欢声笑语的会场瞬间安静。李佳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扯下胸前的红花,对院长快速说:“我去帮忙。”她甚至没看徐晋城和慢慢一眼,白大褂下摆翻飞,像一面旗帜冲进了急救通道。
“李阿姨!”慢慢被吓到了,小声喊了一句,往爸爸身后躲。
欢送会的彩带还在空中飘荡,蛋糕上的奶油字渐渐融化,而主角已经消失在生死一线的战场。徐晋城把慢慢抱起来,默默退到走廊长椅边。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成了最漫长的等待。
急救室的门开了又关,护士跑着推送血袋。偶尔门缝里能看见李佳佳的身影,她口罩上沾着血点,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下着指令。有一次她冲出来调血库资源,白大褂袖口全被血染红,看到徐晋城父女时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有短暂的恍惚,随即又恢复锐利,旋风般折返回去。
慢慢把脸埋在爸爸颈窝,小声抽泣:“爸爸,李阿姨变成红色的了……我害怕……”
徐晋城捂住女儿的眼睛,声音却异常平静:“宝贝,那不是血,是她在发光。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燃烧的,你李阿姨就是。”
他说这话时,心脏其实揪成一团。他想起李佳佳说起山区医疗条件时发亮的眼睛,想起她为多争取三百盒降压药摔报表的愤怒。他爱的从来不是那个温柔完美的“佳佳阿姨”,而是这个会脏、会累、会为陌生人的生命拼尽全力的李医生。
下午四点,急救室的门终于彻底打开。
李佳佳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疲惫得几乎站不稳,靠在门框上摘口罩,露出苍白的脸。染血的白大褂下摆还粘着一小段欢送会的粉色彩带,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成功抢救的消息传来,同事们送上鲜花,她却绕过人群,径直走向长椅上的徐晋城和慢慢。
“带慢慢去吃冰淇淋吧,”她声音沙哑,额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我想看她笑的样子。”
徐晋城什么都没问,只轻轻点头。慢慢伸出小手,抹掉李佳佳脸颊的一道血痕:“阿姨不红红了,慢慢不怕了。”
甜品店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
慢慢挖一勺草莓冰淇淋,小心翼翼地抹在李佳佳鼻尖:“这样李阿姨就甜啦!不像医院那么苦!”
李佳佳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那笑容冲破疲惫,像阳光突然照进阴天。徐晋城看着她鼻尖上的粉色冰淇淋,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抽纸巾想帮她擦,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这个画面太珍贵,他舍不得破坏。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下起太阳雨。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玻璃,而阳光依旧灿烂。慢慢指着窗外尖叫:“彩虹!彩虹!”
一道完整的彩虹横跨天际,一端落在远山,另一端恰好指向他们所在的甜品店。霓虹般的色彩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格外鲜艳。
李佳佳立刻拿出手机拍照,手指还带着长时间手术后的轻微颤抖。她把彩虹照片发给徐晋城,附言:“存着。想我的时候看。”
照片角落,不经意拍进了甜品店玻璃反射的他们的倒影——三个模糊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李恩菲在一旁激动得手抖,连拍几十张不同角度照片,嘴里念念有词:“这构图绝了!彩虹尽头是甜品店,简直是爱情电影海报!我要把这张放大挂姐夫客厅!”
徐晋城看着手机上的彩虹,突然说:“其实彩虹是圆的,只是另一半在地平线下面。”
李佳佳转头看他。
“就像有些人,”徐晋城迎上她的目光,“看起来去了很远的地方,但其实还在同一个圆上。”
慢慢似懂非懂地挖着冰淇淋,突然冒出一句:“那李阿姨去云南,也是和我们在一个圆上哦?”
两个大人同时愣住,随即相视而笑。李佳佳伸手揉了揉慢慢的头发,眼眶微微发红。
回程的车里,慢慢累得睡着了。
李佳佳靠着车窗,轻声说:“那个伤员,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塌方时她推开弟弟,自己腿被压了四个小时。”她停顿很久,“她醒来第一句话是问弟弟有没有事。”
徐晋城默默握紧方向盘。
“徐晋城,我有时候会怕。”李佳佳的声音融在夜色里,“怕自己不够好,救不了想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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