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头顶永不消散的毒日,一点点炙烤着我们的意志。嘴唇先是干裂,然后开始起泡,最后凝固成一层硬壳,稍微一动就撕裂开,渗出的不是血,是某种浓稠的、带着铁锈味的组织液。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烧红的炭块,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剧烈的灼痛,空咽下去的不是唾液,只有更加难熬的干渴。
阿青的状态更差。他本就瘦小,对脱水的耐受更弱。他开始时不时地打晃,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因为极度不适而盈满生理性的泪水,但那泪水刚涌出,就被干燥的空气和皮肤瞬间吸收,只留下两道浅浅的泪痕。他不再能帮我捡柴,大部分时间只是本能地、机械地跟着我移动,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衣角,仿佛那是连接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纽带。
我看着手里那最后小半袋水,晃一晃,声音微弱得让人心慌。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喝,我们可能连今天都熬不过去。
“老沙”也开始焦躁不安,它用蹄子刨着沙子,鼻子发出粗重的喷气声,寻找着任何可能蕴含水分的植物根茎。
黄昏时分,阿青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我慌忙抱住他,触手是一片滚烫。他发烧了。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发烧,这几乎是致命的。
“水……水……”我听到自己沙哑得如同破风箱的声音,徒劳地摇晃着那几乎见底的水囊。最后几口混浊的液体滑入他的喉咙,却如同滴入烧红的烙铁,瞬间蒸发,没能带来任何缓解。
他痛苦地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因为高热和干渴微微抽搐。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茫茫的、毫无生机的沙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暴戾涌上心头。难道就要这样看着他死在我怀里?死在这片该死的沙漠里?
不!不行!
一个疯狂而古老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那是曾在某本杂书上看到的,关于沙漠求生最残酷、最不得已的手段……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皮肤因为失水而显得干燥皱巴,下面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自产自销。**
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盘旋。用一个人的生命液体,去延续另一个人的生命。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我拔出那把胡铁彪赠予的短刃,刃身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我用沙土粗略地擦了擦刀刃,一咬牙,对着自己的手腕内侧,用力划了下去!
刺痛传来!
然而,预想中血流如注的场景并未出现。只有几滴浓稠、暗红的血液,极其缓慢地从伤口渗出——连我的身体,也几乎榨不出多余的水分了。
我挤了好几下,才勉强凑了不到一小口,滴入阿青微微张开的、如同枯萎花瓣般的嘴唇里。
或许是这点带着体温和铁锈味的液体刺激了他,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被唤醒,他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眼皮颤动,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
他睁开眼,茫然地看着我,看着我还在渗血的手腕。他先是困惑,然后,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悲伤!他“啊啊”地叫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小手无力地推拒着我,眼泪这一次终于冲破了干涸的眼眶,大滴大滴地滚落。
他明白了。他不要我这样救他。
我按住他,用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尽可能温柔地说:“没事……阿青……活下去……我们都要活下去……”
我不知道他能否听懂,但我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决心。
我撕下衣摆还算干净的内衬,草草包扎住手腕。伤口不深,但那种源于生命本源的流失感,让我一阵阵眩晕。
我抬起头,望向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被地平线吞没的天空,心中一片荒凉。
**侠义、武功、智谋,在这最原始的生存考验面前,统统失去了意义。剩下的,只有最赤裸的生命,以及为了延续它而不得不付出的、残酷的代价。**
夜,前所未有的寒冷。我和阿青紧紧依偎在“老沙”身边,分享着彼此微薄的体温。他没有再昏睡,虽然虚弱,但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我,小手时不时轻轻碰一下我包扎的手腕,眼神里充满了依赖、痛苦和一种超越年龄的复杂情绪。
我们没有水了。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而我们,还能看到后天的太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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