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潜航:破碎之海)
六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周卫国平躺在另一张医疗床上,太阳穴和胸口贴满了传感器。林半夏的床与他并排,中间连接着那台闪烁着幽光的神经接驳仪。吴启明最后检查了一遍参数,对周卫国立点了点头。
“卫国,记住,你是‘锚点’,是灯塔。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牢牢抓住带她回来的念头。”
周卫国闭上眼,感觉到冰凉的药剂注入血管,随即意识开始模糊、下沉,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海。不知过了多久,脚下触到实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破碎景象和扭曲声音构成的灰色沙滩上。头顶是混沌翻滚的乌云,脚下是如同镜面般倒映着支离记忆的“海水”,海浪无声地拍打着岸边,每一朵浪花碎裂,都飞溅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和嘈杂的声响——有童年时母亲温柔的呼唤,有图书馆初遇时半夏惊愕的眼神,有爆炸的火光,有赫连博士疯狂的狞笑,更多的是无数扭曲的、充满痛苦和恶意的幽暗阴影,那是“深渊”留下的污染。
这就是半夏现在的内心世界,一片濒临崩溃的记忆荒原。
周卫国定了定神,开始沿着海岸线艰难前行,呼唤着她的名字:“半夏!林半夏!能听到我吗?”
他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很快就被风声和浪涛声吞没。没走多远,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沙滩上哭泣,背影瘦弱无助……那是幼年的半夏。
“小半夏?”周卫国心中一痛,蹲下身轻声呼唤。
小女孩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神恐惧:“卫国哥哥……好多怪物……我好怕……”
“别怕,我来了。”周卫国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头,女孩却惊恐地后退,身影骤然消散,化作一缕青烟。周卫国的手僵在半空,心沉了下去。这里的每一个记忆碎片都脆弱不堪。
他继续深入,景象越发诡异。时而看到少年时代的半夏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时而看到她独自一人在深夜因为印记灼痛而蜷缩颤抖,时而又看到“深渊”意识模拟出的、周卫国冷漠抛弃她甚至举枪相对的恐怖幻象。每一次,他都必须凝聚全部意志,大声告诉那个幻象中的“半夏”:“那是假的!看着我!我是周卫国!我来带你回家!”他用他们共同的记忆碎片作为武器……第一次并肩作战的默契,她在他受伤时笨拙的包扎,黑暗中相互依偎的体温……这些细微而真实的片段,像利剑般刺破虚假的幻影。
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每破除一个幻象,他都感到自己的精神体一阵摇晃。但他不敢停歇,沿着那些尚未被完全污染的记忆线索,一步步向意识海的深处跋涉。
(内核:冰封王座)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混乱景象逐渐变得稀薄,前方出现一片巨大的、冻结的湖泊。湖面光滑如镜,散发着彻骨的寒意。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晶莹寒冰凝结而成的“王座”,而林半夏,就静静地坐在王座之上。
她闭着双眼,面容平静,仿佛沉睡。但她的身体却被无数条暗蓝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丝线紧紧缠绕、束缚在王座上,那些丝线另一端深深扎进冰层,连接到湖泊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那是被暂时压制、却仍在蠢蠢欲动的“深渊”残留意识。
更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心脏位置,镶嵌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黑暗结晶,如同一个邪恶的心脏,持续泵出冰冷的能量,维持着这个囚笼。
“半夏!”周卫国冲到湖边,大声呼喊。
王座上的“林半夏”缓缓睁开眼,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如同万年寒冰:“你来了……哨兵。可惜,晚了。‘平衡’的代价是融合。我将成为新的‘深渊’,守护这个世界的……永恒寂静。”她的声音空灵而遥远,带着非人的回响。
“那不是守护,是毁灭!”周卫国踏上冰面,一步步向前走去,脚下的寒气刺骨,“你看看周围!这是你的内心世界,不是囚笼!那些温暖的东西,那些让你成为‘林半夏’的东西,都还在!战斗还没有结束,外面还有人在等你!高队,吴博士,还有……我!我们都需要你!”
“需要?”王座上的存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需要我这把钥匙,这个容器,去平息下一次危机?周卫国,你所谓的需要,和赫连、和‘影子’有什么不同?都是利用。”
“你错了!”周卫国已经走到王座下方,仰头看着她,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我们需要的是林半夏!是那个会害怕也会勇敢、会犯错但永不放弃、会把别人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傻姑娘!是需要你回来,和我们一起活下去!不是因为你的血脉,而是因为……你是你!”
他伸出“手”,不是去攻击那些能量丝线,而是缓缓按向那颗黑暗结晶:“你说平衡的代价是融合?好,那我告诉你,真正的平衡,不是一方吞噬另一方,而是……”他的“手”触碰到结晶,瞬间,极致的冰冷与混乱的意念如同高压电流般冲入他的意识,剧痛让他几乎惨叫出声,但他死死咬牙撑住,将自身坚定无比的意志、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牵挂,化作一股暖流,强行注入其中:“……而是我在这里!我和你一起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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