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车把的手突然一麻,眼前的胡同墙皮像被水泡过的画儿似的发虚,耳边的车铃儿还没飘远,就被一阵“轰隆”的巨响砸得稀碎。再睁眼时,我那辆擦得锃亮的洋车还在,可周遭的胡同早不是前儿个拉客的那几条——墙头上插着带刺刀的枪,灰扑扑的天上飘着膏药旗,路边的幌子破破烂烂,写着“大日本帝国军用品专卖”的黑字刺得人眼睛疼。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北平城吗?可哪来的这些个穿黄皮的鬼子?
“喂!那个拉车的!站住!”一声喝骂劈头盖脸砸下来,两个黄皮兵端着枪朝我走过来,皮鞋踩在土路上“咔咔”响。我攥紧车把,指节泛白,脑子里乱糟糟的——我祥子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阵仗,可手底下的力气却莫名涨得发慌,胳膊上的肌肉硬邦邦的,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你的,良民证的有?”一个鬼子用生硬的中文吼着,伸手就要抓我的车帘。
我往后一撤,那鬼子扑了个空,顿时火了,枪托就朝我腰上砸来。我下意识抬手一挡,只听“铛”的一声,枪托撞在我胳膊上,那鬼子反倒“哎哟”一声捂着手腕直咧嘴。我自己也愣了——这力气,比我年轻时候拉着车跑十里地还足,莫不是撞了什么邪?“八嘎!”另一个鬼子举着刺刀就冲过来,寒光闪闪的刀尖离我胸口就剩半尺远。我脑子一热,拽着车把往旁边一甩,洋车的铁辕子“呼”地扫过去,正撞在那鬼子的腰上,他像个破麻袋似的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祥子?是你吗祥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的门洞里钻出来,我扭头一看,竟是小福子!她穿着件打补丁的蓝布衫,头发乱蓬蓬的,脸比以前更瘦了,可眼睛还亮着。“小福子?你咋在这儿?”我赶紧跑过去,把她往门洞里拉了拉,“这到底是咋回事?那些黄皮是啥人?”小福子抹了把眼泪,声音发颤:“这是民国二十六年,鬼子占了北平城,到处抓人杀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民国二十六年?我心里更懵了,我明明记得前儿个还是民国十七年,怎么一闭眼就过了九年?可看着小福子眼里的恐惧,还有胡同口鬼子巡逻的脚步声,我知道这不是梦。“别怕,有我呢。”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手底下的力气又涌上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踏实——不管这是哪年,只要我祥子还有力气,还有这辆车,就不能让小福子受欺负。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哭喊声,一个老太太抱着个孩子跪在地上,旁边一个鬼子正抢她手里的布包。“住手!”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小福子在后面喊“祥子别去”,可我脚底下像生了风,几步就到了那鬼子跟前。那鬼子回头见是我,狞笑着举枪就打,我侧身一躲,子弹“嗖”地擦着我耳朵飞过去,打在墙上溅起一片尘土。我攥紧拳头,照着鬼子的脸就揍过去,这一拳下去,只听“咔嚓”一声,那鬼子的鼻子当场就塌了,血顺着脸往下流,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你、你咋这么厉害?”老太太抱着孩子吓得直哆嗦,小福子也跑了过来,拉着我的胳膊直喘气。我也说不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以前拉车累得要死的活儿,现在仿佛抬抬手就能干。正说着,胡同口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三辆卡车开了过来,上面载满了黄皮兵,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鬼子军官,正指着我这边喊:“把那个反抗的支那人抓起来!”
“祥子,快跑!”小福子拉着我就要往胡同里钻,可我看着那些鬼子,心里的火反倒上来了——我祥子这辈子,拉车被抢过,被欺负过,可从没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的城被外人占了,看着老百姓被欺负,我要是跑了,还算个男人吗?“你先躲起来,我去会会他们。”我把小福子推进门洞,转身抄起洋车的车辕子,迎着那些鬼子就冲了过去。
第一个鬼子跳下车,举着刺刀就刺过来,我用车辕子一架,“铛”的一声把刺刀挡开,顺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他“嗷”一声飞出去,砸在卡车上。后面的鬼子一窝蜂地涌上来,我左右开弓,车辕子舞得呼呼作响,碰着的鬼子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折了腿,没一会儿就躺下了七八个。那军官看得眼睛都直了,掏出手枪“砰砰”朝我开枪,我弯腰躲过子弹,猛地把车辕子甩了出去,正好砸在他的手腕上,手枪“啪”地掉在地上。
“八嘎牙路!”军官拔出指挥刀冲过来,刀光闪闪的,比刚才的刺刀还快。我往后一退,伸手抓住旁边的电线杆子,猛地一使劲,那碗口粗的电线杆子竟然被我晃得直抖,上面的电线“滋滋”冒火星。军官的刀已经到了我跟前,我侧身一躲,抓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拧,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胳膊就弯了,指挥刀“当啷”掉在地上。我再一推,他“噗通”跪在地上,脸都白了。
“祥子!小心身后!”小福子的喊声刚落,我就觉得后颈一凉,一个鬼子举着枪托朝我砸来。我猛地回头,伸手抓住枪托,使劲一拽,那鬼子被我拉得一个趔趄,我再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他当场就吐了血。这时候,周围的老百姓都探出头来看,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攥着拳头,像是要上来帮忙。那军官见势不妙,爬起来就想跑,我一脚踩住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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