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四色寄思圆，并琥珀金风露，碧雪沁心泉。”
张掌柜满面红光的介绍着，声音难掩激动，“可热食，亦可冰镇，别有一番风味。”
起初只有几桌熟客试探性点少许。
当糯软外皮在唇齿间破开，黑芝麻，花生，红豆沙乃至奇异的果香流心满溢舌尖，配以冰镇后气泡跳跃，清甜沁凉的玉露，惊叹之声便再也压不住。
“寒冬腊月，竟有如此爽口之物！”
“碧色玉露，饮之如吞冰雪，却又有蜜意回甘，奇哉！”
……
消息如星火溅入枯草，迅速蔓延。
醉仙楼沉寂数日的大堂，再度座无虚席。
权贵女眷尤其青睐玲珑可爱的彩色汤圆和晶莹剔透的杯盏，一时之间，赴醉仙楼尝新成京城最时兴的雅事。
与此同时，翰墨雅集临街的轩窗内，也亮起与众不同的光。
并非寻常灯笼的昏黄朦胧，而是清晰，明亮，色泽柔和的辉光。
形状更是突破窠臼，有叠如宝塔的九莲玲珑灯，每一层皆可独立缓缓旋转，绘着四季花卉。
有长达数尺的江山万里行灯，灯纱上竟似有流水潺潺，孤帆远影之动感。
更有小巧如拳的百兽嬉春灯，猫儿扑蝶，玉兔捣药，惟妙惟肖。
最引人瞩目的，是数盏需以机括开启的幻影秘戏灯，点亮后，灯壁竟能投射出嫦娥奔月，锦鲤跃波等活动的剪影，还伴有音乐，影音交错，如梦似幻。
异彩琉璃灯一展出，便吸引无数目光。
文人驻足惊叹其巧思，商贾打听其价码，更有宫中采办隐约露面。
翰墨雅集本就以清雅着称，如今更添一层神秘而耀眼的光彩，订单如雪片般飞来，犹供不应求。
风雪未停，京城的暗流依旧在夜色下涌动。
原本略显萧条的所在，却因这些不应时，不应世的新奇之物，骤然焕发出灼灼生机，仿佛在严寒中硬生生辟出温暖而明亮的天地，也为即将到来的上元灯节，投下重量莫测的筹码。
…………
永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却驱不散楚祁钰眉宇间那层冰冷的算计。
他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一字排开几只白瓷碗盏和几盏精巧的琉璃灯，正是刚从醉仙楼和翰墨雅集设法购得的四色寄思圆与异彩琉璃灯。
修长的手指拈起粉色的汤圆，轻轻一捏，糯软的外皮破裂，内里暗红色的流心缓缓淌出，带着奇异的果香。
他凑近嗅了嗅，又用指尖沾一点放入口中品尝，眉头微蹙。
“殿下，此物看似新奇，实则用料无非是糯米，芝麻，豆沙，果脯等常见之物。”
一旁垂手侍立的中年工匠，是永王府养着的巧手匠人头目，姓鲁，此刻正恭敬地回禀，“这颜色，应是用红曲米，紫薯，菠菜汁，或是南面来的某种花果汁液染成。”
“至于这内里的流心，口感虽特别，也无非是糖，油，及捣碎的果肉调配，火候与配方讲究些罢了。”
楚祁钰又拿起那盏百兽嬉春灯，仔细端详。
灯纱薄如蝉翼，上面猫扑蝴蝶的图案活灵活现，骨架精巧，显然费了功夫。
他轻轻转动灯下的机括，灯内似乎有极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光影随之产生些许变幻，随着音乐声响起，让纱上的图案更显灵动。
“这灯呢？”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鲁工匠上前一步，就着灯光仔细看半晌，又小心地拆开另一盏较为简单的九莲玲珑灯的一角，观察内部结构，沉吟道，“回殿下，这灯骨架用的是上好的竹篾或细银丝，工艺精巧，虽然其中关键处的零件无法寻得，但也并非无法仿制。”
“关键在于这灯纱的透光与染色技法，以及这内部带动光影变幻的小小机括，灯纱的质地似乎与寻常宫纱，杭绸都不同，更薄更透，且色彩附着极牢，晕染过渡自然，像是海外来的某种奇纱，这机括虽小，却极为精妙，非一般工匠所能为。”
“至于里面的音乐……”
鲁工匠这辈子从未见过能发出音乐的灯，更别说让他仿制。
楚祁钰放下灯盏，拿起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沾到的汤圆馅料，眸色深沉，“也就是说，东西虽巧，却非仙家之物，只要弄清材料与关键制法，仿制出来并非难事？”
鲁工匠迟疑一瞬，躬身道，“理论上是如此，只是那汤圆的馅料调配比例，煮制火候，尤其是那流心的口感和味道，需要反复试验，灯的纱源和染色秘法，以及机括的核心构造，若不得其法，仿制之物恐怕形似而神非，易被识破。”
“且醉仙楼与翰墨雅集背后是靖王妃，她既能弄来这些，恐怕……”
“恐怕什么？”
楚祁钰抬眼，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鲁工匠。
鲁工匠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恐怕留有后手，或是这些物件本身就有独特的印记或防伪之处，轻易模仿，恐惹麻烦。”
楚祁钰冷哼一声，将丝帕丢在案上，“麻烦？本王最不怕的就是麻烦，柳云萱本就是商贾之女，仗着些奇技淫巧和不明来路的海外之物，便能搅动京城风云，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引得皇兄注目，她能做得，本王为何做不得？”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鲁师傅，本王给你三日时间，召集府中所有巧匠，醉仙楼的四色汤圆，每种颜色，每种馅料，务必试做出味道，口感，外形一模一样的样品，翰墨雅集的灯，重点攻克那奇纱的替代品和简易机括，不求完全一致，但外观和基本效果必须足以乱真，需要什么材料，去库房支取，去市面上搜罗，不惜代价。”
鲁工匠面露难色，“殿下，三日时间，怕是……”
“没有怕是。”
楚祁钰打断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鲁师傅，本王记得你儿子今年该参加工部的匠役选拔了吧？若是办好了这件差事，本王保他一个前程，若是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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