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继业试图辩解,语气软了下来。
“那你什么意思?!”王红梅的声音陡然转低,却带着更刺骨的寒意,“你把他推出门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你把他一个人扔在车站候车室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你看着那件旧棉袄嫌脏的时候,又是什么意思?!”她一步步逼近儿子,布满泪痕的脸上是令人心碎的凄厉,“王继业,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的心……比这城里的水泥地还硬!还冷!”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吼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发黑,向后倒去。王继业和旁边的护士慌忙扶住她。
“妈!妈你别激动!”王继业这下真的慌了。
王红旗大口喘着气,靠在护士身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不再看儿子一眼。巨大的悲哀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明白了,她和王恒宇用血汗和骨头熬出来的三十年,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城市儿子眼里,或许真的只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破棉袄”。心死了,比身体冻僵更冷。
后半夜,王恒宇终于被推出了抢救室,转入了重症监护病房(ICU)。命暂时保住了,但情况极不乐观。严重冻伤导致多脏器功能衰竭,尤其是心脏和肾脏,加上本身年事已高,基础病一大堆,医生的话说得很保守:“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看脏器功能能不能稳住。就算熬过来,后续的恢复和治疗……也会非常漫长和艰难,费用……是个无底洞。”
王继业听着医生的话,脸色越来越白。他走到ICU巨大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毫无知觉的父亲,再看看旁边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母亲,一股巨大的、现实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钱。无底洞的钱。还有母亲崩溃的精神状态。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王红旗身边,试图用商量的口吻:
“妈……爸的情况……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不是咱不救,是……是这后续,太难了。你看……要不……等爸稍微稳定点,咱们还是送回老家县医院?老家……报销比例高些,花费也……”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放弃在这里昂贵的治疗,送回老家,听天由命。
王红旗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儿子。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所有的光似乎都熄灭了。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王继业,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目光平静得可怕,却让王继业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后背莫名地渗出冷汗。
“继业,”王红旗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你去,把那个旧包袱给我拿来。就你爸带来的那个蓝布包袱。”
王继业一愣,不明所以,但在母亲那死寂的目光注视下,他不敢多问,只能硬着头皮回家去取。
当那个褪色的蓝布包袱被放在王红旗膝上时,她伸出枯瘦颤抖的手,慢慢地、一层层地解开。里面,晒干的蘑菇散落出来,花生滚了几颗到地上。最后,她拿出了那件洗得发白、布满粗粝补丁的旧棉袄。
她将棉袄紧紧地抱在怀里,脸深深地埋进去,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上面残留的、属于土地、阳光和王恒宇的气息,微弱却固执。然后,她抱着棉袄,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王继业面前。
“跪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冰冷而沉重。
王继业愕然:“妈?”
“我让你跪下!”王红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剜着儿子,“跪在这件棉袄面前!跪在你爸用命换来的三十年面前!跪在你自己的良心面前!”
王继业被母亲从未有过的气势震慑,看着那件刺眼的破棉袄,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梗着脖子:“妈!你疯了吗?为了这件破烂……”
“啪!”
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狠狠抽在王继业的脸上!声音清脆响亮,在寂静的ICU走廊里回荡!
王继业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王红旗的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摇晃,但她抱着旧棉袄的手却稳如磐石。她的眼神冰冷刺骨,一字一句,像淬毒的钉子,狠狠砸向儿子:
“破烂?王继业,你给我听好了!没有这件‘破烂’,你七岁那年就死在县医院的走廊里了!没有这个‘破烂’一样的爹,你王继业今天就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轮不到你在这城里人模狗样地嫌弃它!你嫌它破?它再破,也比你那颗镶着金边的黑心肝干净一万倍!”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一旁吓得脸色发白、抱着孩子不敢出声的儿媳,最后又钉回儿子脸上,带着一种彻底的绝望和决裂:
“带着你老婆孩子,滚!现在就给我滚!你爸是死是活,不用你管!我就算砸锅卖铁,卖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轮不到你来替他选棺材板!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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