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鱼篓里挣扎的鱼,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悲悯,也无贪欲。
一路行来,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
卖豆腐脑的想送一碗嫩滑的豆花,卖水果的想塞几个刚上市的桃子,甚至杂货铺的老板都探出头来招呼……无论对方如何热情,无论递来的是价值几何的瓜果菜蔬还是鸡鸭鱼肉,清风道长永远只是微微颔首,竖掌为礼,用那平和却不容置喙的语调婉拒。他枯瘦的身影在喧闹的街巷中穿行,藏青的道袍仿佛隔绝了周围所有的油腻、腥膻与物欲的喧嚣。
沈懿默默地跟在后面,突然觉得手里的柚子有些沉重。她看着前方那道清癯的背影在五光十色的烟火人间里坚定地前行,看着他枯枝般的手一次次平静地挡开那些代表俗世善意的馈赠。周围的喧嚣——油锅的滋啦、铁锤的铿锵、讨价还价的激烈、录音机里的嘶吼——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着感官的堤岸。那些混合着油烟、汗味、生肉腥气、廉价香水和尘土的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刺激着神经。
奇怪的是,置身于这最世俗、最嘈杂、甚至带着几分粗鄙的烟火场中,她非但没有感到预想中的厌烦与排斥,反而悄然滋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种平静并非源于欢喜,更非认同。它更像是一种冷眼旁观的释然,一种尘埃落定的沉寂。她像一个从遥远战场归来的孤魂,带着满身洗不净的血腥与硝烟,骤然跌入这最平凡、最琐碎、最生机勃勃的日常里。这里的嘈杂是活的,这里的欲望是赤裸的,这里的悲欢是直接的,没有前世朝堂上那些裹着锦绣华服、用最文雅辞藻掩盖的森森杀机,没有那些算计到骨子里的阴谋与背叛。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真”。
真的油香,真的汗臭,真的讨价还价,真的为一条鱼、一把菜而计较的烟火人生。清风道长那固执的清贫与坚守,在这片“真”的映衬下,竟也显出一种近乎笨拙的“真”来。
喧嚣依旧在耳畔轰鸣,浊气依旧在鼻端萦绕。
沈懿感觉灵魂深处那根时刻紧绷的、属于杀伐与警惕的弦,在目睹前方那道与尘世格格不入却又和谐共存的清寂背影时,在感受这片粗糙而真实的生机时,竟缓缓地、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丝。
仿佛心中被投入了一颗不起眼的暖石,虽然不足以融化冰封,却悄然传递开一丝微不可察的、名为“宁静”的涟漪。
她的脚步依旧沉稳,跟随着前方那抹藏青,沉默地汇入这滚滚红尘。阳光穿过屋檐的缝隙,在坑洼的土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龟裂的水泥路面上,一青一蓝,穿过这市井的烟火。
过了一会儿,喧嚣渐渐被甩在身后,道路开始倾斜向上,空气变得清冽,小镇的嘈杂如同退潮般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山风的呜咽和林木枝叶婆娑的细响。
道观斑驳的朱红山门在望,沉默地矗立在愈发浓郁的苍翠之中,如同一个遗世独立的古老符号。
山风卷起沈懿额前的碎发,她侧过头,目光投向身旁老者清癯平静的侧脸,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山道上的寂静:“师父。”
清风道长脚步未停,只微微偏首,示意她在听。
“此间的……医院……”
沈懿斟酌着用词,眼中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如同在观察一个陌生的物种:“究竟是何等所在?那些‘医生’……他们的‘医术’,又是何等光景?”
她特意在“医术”二字微不可察的着重了一下。
清风道长沉默地走了几步,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他似乎在回溯漫长而驳杂的记忆,雪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聚拢又舒展。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像山涧流淌的溪水,平稳却带着岁月的沉沙。
“医院啊……”
他轻轻喟叹一声:“便是此间世人,汇聚病痛、求索生机之地。楼宇高耸,白壁森严,人潮汹涌,药气弥漫。其内,有精密的铁器,可窥探人体筋骨脏腑,谓之‘仪器’。”
他顿了顿,仿佛在脑海中艰难地拼凑着对这个庞然大物的理解:“至于那些‘医生’……”
他微微摇头,银须在风中轻颤:“其养成之路,非吾等古法师徒相传,口传心授。彼辈需先入学校,谓之‘医学院’,寒窗苦读,少则五年七载,多则十数年不止。所学极杂,除却人体构造、药石之理,更有诸多此界新创的‘科学’之说,如‘生物’、‘化学’、‘物理’……名目繁多,老道实难尽述。”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隔岸观火的疏离感,却又努力客观:“学成之后,尚需追随‘导师’,于医院之中,观摩、助手、乃至亲自操刀,积累所谓‘临床经验’。此过程,亦是数年光阴。”
说着,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懿,目光深邃,坦承自己的局限:“老道生于贫寒,幼时只识得几个大字,便逢乱世,家国破碎,流离失所,几成饿殍。幸得先师垂怜,引我入山门,才在这清风山得一隅安身,避过那人间炼狱。于此间这繁复精密的‘现代医学’,实乃门外汉,只知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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