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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荣安心底的冰冷。她踉跄着跟在阿六身后,冲入茫茫雨幕,身后帮源洞那巨大的、如同洪荒巨兽张口的黑暗轮廓,在雨帘中迅速模糊、远去。
方腊那魁梧如山、沉默如铁的身影,如同最后一块烙印,深深烙在她眼底。
她回忆起
青溪县衙账册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
睦州知州、两浙路走马承受公事那肥硕身躯下吞噬的民脂民膏!
朱勔爪牙在漆园里如狼似虎的咆哮!
还有……那些在帮源洞里看到的,一张张被饥饿和苦难折磨得麻木的脸,那些因交不起重税而被逼得家破人亡、最终只能投身“圣公”旗下求一条活路的百姓!
苛政猛于虎!
童贯、蔡京等权奸为满足徽宗穷奢极欲和对外战争的饕餮胃口,将漆税等盘剥推至极限。预征数年,折变敲骨,强买豪夺,使原本富庶的东南“漆户破产逃亡者十之七八”,活路断绝,怨气如沸油!
方腊起义,非为称王,只为活命!所以他登高一呼,“诛杀朱勔”、“废除苛捐杂税”的口号,才能点燃这积压已久、冲天怨火的那颗火星!
帮源洞里那黑压压的人群,那简陋的武器,那稀薄的粥水,那伤兵营里的绝望……这一切的根源,不正是在汴梁城深宫里那位东国历史上有名的醉心书画的皇帝,和围绕在他身边那些贪婪吮吸的蠹虫身上吗?
查?查睦州知州?查走马公事?他们不过是这庞大吸血机器上两颗比较显眼的螺丝!撬掉他们,立刻会有新的蠹虫补上!查清这一地的漆税,能撼动童贯、蔡京的根基吗?能改变这整个腐烂透顶的体系吗?
荣安猛地停下脚步,任由雨水冲刷。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在雨雾中彻底隐没的帮源洞方向。方腊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带着末路英雄的悲壮与不屈。她知道,在真实的东国历史长河中,这团试图焚烧不公的烈火,终究会被扑灭。他的理想,他身后那万千蝼蚁般的性命,最终都将被碾碎在历史的车轮之下,成为史书上冰冷的一笔。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翻涌上来。
她转身,朝着前方阿六那在雨中显得孤绝冷漠的背影,用尽力气喊道,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的清醒。
“师父来了又如何?!”
“漆税……查与不查……”
她顿了顿,雨水顺着下巴滴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清晰。
“又有什么分别?!”
她想起了睦州知州和走马公事那贪墨的巨额漆税,那只是冰山一角。这庞大的利益链条上,盘踞着多少吮吸民脂民膏的蛀虫?从地方酷吏到朝堂巨蠹,从经手的胥吏到背后撑腰的权阉,环环相扣,根深蒂固!
查清这一案,如同在奔腾的污浊洪流中舀起一瓢浑水,瞬间就会被新的污浊填满。除了可能再砍掉几个无足轻重的替罪羊,于这崩坏的世道,于那帮源洞里挣扎的万千生灵,又有何益?
雨,下得更急了。
前路一片混沌,如同这笼罩天地的雨幕。
荣安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原身的多重身份或许也是“被逼无奈”,这世道……有些苍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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