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像鱼肚子翻白那种灰白色，我就爬起来了。灶房里冷冰冰的，我舀了瓢冷水咕咚灌下去，激得浑身一哆嗦，睡意全跑光了。
心里揣着事，睡不着，也不敢睡。日子一天天过去，开学像块大石头，越来越重地压在我心上。我得抓紧，抓紧每一天，每一个时辰。
麻利地生火，煮了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饭。喂猪，潲水桶沉得我龇牙咧嘴才提起来倒进猪食槽。扫院子，把梧桐树下那些瓜子壳、烟叶子扫成一堆。该干的活，一样没落下，甚至比平时干得更快、更利索。
奶奶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看见院子干干净净，猪也喂了，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没挑出毛病，只硬邦邦甩过来一句：“死丫头，今天倒是勤快。喂完牛早点回来，后坡的包谷地该薅草了！”
我心里一紧，薅草？那得耗一整天功夫！我嘴上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今天，我必须进山，去更深的地方。后坡那边常有人去，好东西早就被搜刮得差不多了。我得去山那边，那片大人嘴里“有野猪、有妖怪”的深山老林。
吃完早饭，我牵出老黄牛，背上我的大背篼。这次，我偷偷把奶奶那把磨得锃亮的砍柴刀别在了后腰，还用破布缠了缠刀柄，免得硌人。又拿了一把割草用的旧镰刀塞进背篼里。心里扑通扑通跳，像是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路上，老黄牛慢吞吞地走着，不时低头啃一口路边的草。我没像往常那样催它，心里盘算着今天的计划。
到了后坡，我没停留，牵着牛继续往更深的山里走。路越来越窄，最后几乎看不出路了，只有野兽踩出来的模糊小道。树林越来越密，遮天蔽日的，阳光只能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几点光斑，地上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窸窣的响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烂的树叶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陌生的、野性的气息。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显得格外突兀。
我心里有点发毛，攥紧了牵牛的绳子。大人说的话在脑子里响起来：“那深山里头，老林子密得很，有野猪，有豹狗，还有成了精的妖怪，专门抓娃儿吃！”
我咽了口唾沫，停下脚步，把牛拴在一处草木还算茂盛的山坳里，这里相对开阔些。“老黄，你就在这儿慢慢吃，别乱跑。”我拍拍它的脖子，像是给自己壮胆。
然后，我从后腰抽出那把沉甸甸的砍柴刀。冰凉的刀柄握在手里，心里好像踏实了一点。我深吸一口气，拨开几乎有人高的杂草和灌木丛，钻进了那片幽暗的密林。
一进去，光线立刻暗了下来，像是提前到了傍晚。周围全是参天大树，树干上爬满了湿滑的苔藓。脚下盘根错节，时不时被突出的树根绊一下。各种奇形怪状的藤蔓从树上垂下来，有时候会扫到脸上，凉飕飕的，吓人一跳。
我紧紧握着砍柴刀，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拼命地扫视着地面、树根、岩石缝隙。每发现一棵熟悉的草药，我的心就跳快一下。
这里果然没人来过！好东西真多！
才走了一小段，我就发现了好几丛长势极好的夏枯草，穗子黑亮黑亮的。还有一大片车前草，叶子肥厚得很。我赶紧放下背篼，拿出镰刀，小心地收割，尽量不伤到根。不一会儿，背篼底就铺了一层。
越往里走，收获越大。我发现了几棵野山药，藤蔓粗壮，底下的块茎肯定不小。我用砍柴刀小心地刨开泥土，费了好大劲才把两根比我还手臂粗的山药挖出来，沉甸甸的，沾满了泥。这可是好东西，顶饿，也能卖钱！
我还找到了一些平时少见的地木耳，紧贴着潮湿的岩石生长，黑褐色，软乎乎的，像一朵朵小耳朵。听说镇上的人爱吃这个，炒鸡蛋很香。我小心地把它们抠下来，用树叶包好。
汗水湿透了衣服，粘乎乎的贴在身上。林子密不透风，闷热得很。手臂和脸上被蚊虫叮咬，又被树枝划出了几道细小的血口子，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上了，兴奋和收获冲淡了所有的疲惫和不适。
突然，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还挺大！不像是什么小动物！
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野猪？还是别的啥？
我立刻停下动作，屏住呼吸，紧紧攥住砍柴刀，死死盯着那丛晃动的灌木，腿肚子有点发软。
那响声停了一下，然后又响起来，慢慢远去了。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我的动静惊扰，自己跑开了。
我长长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握着刀的手心里，也全是汗。
怕吗？当然怕！刚才那一刻，心都快跳出来了！
但是，怕有用吗？怕，野猪就不来了？怕，学费就能从天上了掉下来？
我想起奶奶那张刻薄的脸，想起冉小星得意的样子，想起那副沉重的扁担和水桶……比起这些，野猪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大不了拼命！我手里有刀！外婆说过，野猪厉害，但只要你比它更凶，它就不敢惹你！要是真遇上了，我就用这把砍柴刀，照着他脖子眼睛砍！砍死它，还能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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