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山的寂静,像是某种活物,在我们闯入后便迅速包裹上来,吞没了方才外面的喧嚣和打闹带来的短暂血气。高耸的树木枝叶遮天蔽日,只漏下些支离破碎的光斑,落在厚厚的、腐烂的落叶层上。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
我们四个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刚才那股凶悍劲儿,像被这林子里的凉气瞬间浇灭了,只剩下后怕和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小长英捂着头顶,抽抽搭搭的,血痕在她脏兮兮的手指间显得有点刺眼。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自己胳膊上、身上胡乱抓挠着。“疼不?”我凑过去。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带着哭腔:“有点疼……但,但更痒……”她说着,后背就往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上蹭,身子别扭地扭动着。“萍姐,他们……他们会不会真去找大人来?”
我心里也打着鼓,但嘴上不能软:“怕啥!来了也不怕!是他们先动手扔石子的!”这话说得自己都有点虚。
一直哆哆嗦嗦的小红这时才慢慢止住哭,小脸上全是泪痕和泥道道。小长艳从草丛里钻出来,怯生生地拉着小红的衣角。“快…快捡柴吧。”小长艳小声说,声音都在发颤,“捡满了好早点回去。”
是啊,早点回去。外婆他们去赶集卖草药,说要换钱给我们买敌敌畏去虱子……想到这个,身上那无所不在的痒似乎又加剧了几分。汗水浸着,粗糙的裤布料子摩擦着被虱子咬出的红点,那滋味,痒得人想尖叫。
我们散开,各自埋头在落叶和枯枝里翻找。这一翻,灰尘、小飞虫扑面而来。我正用力掰一根枯枝,后颈突然一阵奇痒袭来,我猛地缩起脖子,反手就伸进衣领里狠狠抓挠了几下。指甲划过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般的快感。我能感觉到,指甲缝里似乎又掐死了什么微小的、鼓胀的东西。
抬头一看,她们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小长英靠着树,整个后背贴在上面使劲蹭。小红则笨拙地扭动着身子,小手偷偷伸到后背挠。连最安静的小长艳,也趁我们不注意,飞快地把手伸进腋下附近抓挠。
这鬼东西,真是把我们折磨得没了半点体面和尊严。
“呸!”我吐掉嘴里不小心吃进的碎叶渣,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萍姐,”小长英蹭完了树,凑过来,一边挠着胳膊一边小声说,“你说……外婆她们能卖掉草药吗?真能买回敌敌畏?”
我手上动作没停:“能吧!外婆采的药好。”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要是……要是能有一身新衣服,没有虱子的……”小长艳不知何时也挪了过来,眼睛里带着一丝渺茫的憧憬,但很快又被身上一阵剧烈的痒意打断,她难受地夹紧双腿,原地跺了跺脚。
新衣服?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能有点敌敌畏洒上,让这些吸血鬼消停几天,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我们不再说话,沉默地在这阴凉的林子里搜寻着柴火。背兜渐渐沉重起来,勒得肩膀生疼。汗水流得更多,痒意也更猖狂。我不断地重复着各种小动作:快速耸肩、蹭树、偷偷抓挠、别扭地扭动身体……其他三人也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兜差不多满了。我们互相帮着用藤条捆紧柴火,准备下山。
走出密林,重新见到天空和阳光,大家都下意识松了口气。但身上的痒并没有减少分毫。
回去的路格外漫长。背上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最要命的是,汗水淌成小溪,大腿根、腋下、后背……所有虱子聚集的地方,又热又湿又痒,简直成了人间炼狱。
我咬着牙,拼命想着外婆也许已经买到了敌敌畏,也许晚上就能用上,靠这点念头顶着那几乎要让人疯狂的瘙痒和疲惫。
快到村口时,日头已经偏西了。远远看见几个身影聚在村头那棵大槐树下,指指点点。我心里“咯噔”一下。
走近了些,看清了,是早上那几个放牛男孩的家人!其中一个胖女人,正扯着嗓子跟围观的几个村民说着什么,她旁边站着那个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孩。
那胖女人一眼瞥见我们,顿时像被点燃的炮仗,叉着腰就冲了过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就是你们这几个死丫头!外村来的赔钱货!敢打我家娃?!看看!看看把我家狗蛋打成啥样了?!脸都抓花了!鼻子也打出血了!你们这些有人生没人教的小贱种!浑身长虱子的臭要饭的!还敢跑我们村地界撒野?!”
她的骂声又尖又利。周围那些村民的目光也齐刷刷投过来,充满了看热闹的审视和一种隐隐的排斥。
小长英吓得往我身后缩,小红和小长艳更是脸都白了。
我心脏怦怦狂跳,但我知道这时候不能怂。我把背兜往上颠了颠,挺直了脊背:“你咋不问问你家娃干了啥?!是他们先堵着我们不让走!先拿石子扔我们!看!把我妹头都打破了!我们不打回去,等着被他们打死吗?!”
我拉过小长英,把她头上的血痕指给那些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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