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怡端着参茶的手，在门外停顿了片刻。
骨节分明、素来稳如磐石的手，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颤动。
碗中的茶水随之晃漾，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看着书房内充满了和谐与默契的相拥画面。
看着穆青寒将脸颊紧紧贴在周辰背上，全然信赖、全然交付的姿态。
看着周辰伸出手，轻轻覆盖在穆青寒手背上，充满了安抚与认可的动作。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随即，她脸上原本温婉柔和的笑容又重新浮现，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用一种比平时更加轻柔的力度推开了书房的门。
“主公，夜深了，喝碗参茶提提神吧。”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穆青寒听到声音浑身一僵，触电般松开了环抱着周辰的手，向后退开一步，脸上飞起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她不敢去看温心怡的眼睛，只是略显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戎装。
“温……温军师。”
“穆将军辛苦了。”温心怡微笑着对她点头，目光坦然，仿佛刚才一幕真的只是一阵风，“主公常常提起，说将军乃当世良将，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飒爽。”
她将参茶稳稳地放在周辰面前的桌案上，又转身为穆青寒倒了一杯温水。
“将军刚经历一场大战，想必也累了，喝点水润润喉。”
她的举动从容、大度，尽显一位当家主母的风范。
周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而穆青寒，则在温心怡滴水不漏的姿态面前，显得愈发局促不安。
“多……多谢。”
尴尬的气氛很快便被周辰打破。
他没有理会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流，而是指着沙盘，继续兴致勃勃地与穆青寒讨论着刚才演练的细节。
“青寒，你来看。渗透组这次虽然成功了，但时间比我预估的慢了至少十息，问题出在这里……”
“还有突击组，阵型切换不够灵活。若是守军在聚义厅门口布置一排拒马，你们的冲锋就会立刻受阻……”
周辰说得投入，穆青寒也很快便被他充满颠覆性的战术思想所吸引，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复盘之中。
“主公说的对，渗透组在翻越后墙时，绳索的固定方式还有待改进，浪费了宝贵的时间。”穆青寒的专业性被激发出来，她指着沙盘上的一个模型说道。
“没错，”周辰点头，“下次可以尝试用三点式固定法。还有，突击组在破门后，第一小队的火力压制应该更坚决，为后续部队清理出安全的进攻通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充满了各种温心怡闻所未闻的军事术语。
什么“交叉火力”、“火力压制”、“破窗突入”……
温心怡站在一旁，微笑着，静静地听着。
她看着周辰脸上在谈论自己最热爱的事业时才会浮现的神采飞扬的光芒。
也看着穆青寒眼中因为找到了知音、因为看到了更广阔天地而燃烧起的狂热火焰。
他们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她完全无法插入的、充满了铁与血的默契。
温心怡第一次发现，她引以为傲的纵横捭阖的谋略、算计人心的智慧，在这些纯粹为了杀戮而生的战争艺术面前，竟显得有几分苍白。
她忽然意识到，周辰最近所有的精力几乎都投入到了这支“黑狼卫”的身上。
他与穆青寒的交流，是一种思想的碰撞，是一种创造的激情，是一种将理念变为现实的酣畅淋漓。
而这种激情，这种光芒，正是当初最吸引她的地方。
可现在……
分享这份激情，能点燃这份光芒的，多了一个人。
一个，在某个她无法企及的领域，比她更懂他的人。
她看着桌案上她亲手熬制、此刻却因无人问津而渐渐失去温度的参茶，一股陌生的、从未有过的酸涩，从她的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主公，时辰不早了，”她轻声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讨论，“穆将军也累了一天，该早些休息，养好身体才是。”
“嗯，说得也是。”周辰这才恍然，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对穆青寒说道，“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回去休息。”
“是，主公。”穆青寒恭敬地行了一礼，又对温心怡点头，才转身离开。
书房里，只剩下了周辰和温心怡。
“怎么了？”周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些许低落，“你也累了？”
“没有。”温心怡摇头，脸上重新挂起了温柔的笑容，“只是看到主公又得一员猛将，心中欢喜。青寒先行告退，不打扰主公了。”
她找了个借口，福了一礼，安静地退出了书房。
周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温心怡轻轻地将书房的门带上，将属于铁与血的激昂世界关在了门内，也仿佛将自己关在了门外。
……
回到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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