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理在他怀里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哥,我没事。”
他从苏明德的怀里挣脱出来,转向还站在房中的沈炼,再次拱手行礼:“今日之事,多谢沈千户解围。”
沈炼的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如果说之前,他对苏明理是忌惮和好奇。那么现在,这种情绪里,又多了一分……真正的敬畏。
不是对一个神童的敬畏,而是对一种深不可测的智慧的敬畏。
今晚的交锋,看似是经义辩论,实则是政治攻防。苏明理的每一步,都走得精准无比。
先是示敌以弱,诱使张训轻敌冒进,抛出最核心的杀招。
然后,避其锋芒,不直接辩论“性善性恶”,而是用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夺走话语权。
最后,用“种子论”这个全新的理论模型,釜底抽薪,彻底摧毁了对方的立论根基,同时又没有留下任何“离经叛道”的话柄。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绝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能有的急智,这是一种……将人心和局势都算计到极致的恐怖布局能力。
沈炼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苏公子,不必谢我。职责所在。”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已经超出了他作为“监视者”的本分。
“今晚之事,明日一早,就会传遍京城。严阁老……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苏公子,入了京,万事小心。”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着苏明理微微点头,便转身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苏明德还沉浸在刚才的惊险与后来的扬眉吐气之中,他兴奋地说道:“明理,你太厉害了!那个姓张的,脸都绿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苏明理却没有他那么乐观。他走到桌边,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才轻声说道:“哥,这只是开始。”
“开始?”苏明德不解。
“嗯。”苏明理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深邃,“张训,不过是严党扔出来探路的一颗石子。他的任务,不是真的要在学问上辩倒我,而是要试探我的成色,激怒我,让我失态,让我说错话。”
“我说的话,无论对错,都会被他添油加醋地报上去,成为攻击我的材料。如果我今晚真的和他争辩‘性善性恶’,无论输赢,我都输了。因为,我落入了他的话语陷阱。”
苏明德听得似懂非懂:“那……你刚才说的那些,不也是在跟他辩论吗?”
“不一样。”苏明理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辩论,我是在‘布道’。”
“布道?”
“对。我要传的‘道’,就是‘格物’之道。”苏明理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张训用儒家经典来问我,我却用‘格物’的方法来回答。我没有否定经典,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一种新的思维方式。”
“‘种子论’,听起来是在解释人性,实际上,是在向外界,尤其是向那位最想听的人,展示‘格物’这门学问,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它可以用来造纺车,可以用来造水车,同样,也可以用来解释圣人经典,洞察人心,经世济民。”
苏明理轻轻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我,苏明理,不是一个只会奇技淫巧的‘术士’,也不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方士’。我是一个开创了全新学问的‘宗师’。我的价值,不在于一两件发明,而在于我这套‘格物致知’的思想体系。”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从一枚棋子,变成一个……有资格坐上棋桌的棋手。”
苏明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在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苏明理,是如此的陌生。他那小小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灵魂。他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早已超出了苏明德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拳头,坚定地站在弟弟身边。
“哥……听不懂那么多大道理。”苏明德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但哥知道,谁要是想害你,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苏明理心中一暖,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知道,前路漫漫,杀机四伏。
但只要有这份亲情在,他就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
与此同时,通州驿的另一间上房里。
张训正一脸铁青地,将桌上的茶具,狠狠地扫落在地。
“竖子!竖子欺我太甚!!”他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两名随从,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还有那个沈炼!一个朝廷鹰犬,竟敢对我无礼!我明日便上本参他!”张训怒吼着。
发泄了一通后,他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参沈炼,没什么用。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只对皇帝负责。没有皇帝的旨意,都察院根本动不了他们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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