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砸在陈星云公寓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反复刺戳着玻璃，也刺戳着房间里凝固的空气。电视屏幕幽幽地亮着，惨白的光映在陈星云脸上，将他眉宇间那道深刻的皱痕照得如同刀刻。屏幕上，柳东来那张熟悉的脸孔正占据着画面中心。
他站在一个巨大、极具未来感的“暗月防御计划”LOGO前，背景是肃穆的国防部深灰色大楼。柳东来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挂着一种陈星云极其熟悉、又极其厌恶的微笑——那是一种用精密仪器测量过弧度的、混合着谦逊、坚定和不容置疑权威感的笑容。
“……值此人类命运共同体面临前所未有之挑战的关头，”柳东来的声音透过电视喇叭传来，经过电子设备的修饰，显得格外醇厚有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柳氏集团深感责任重大。我们坚信，唯有国家引领方向，民族资本倾力参与，凝聚每一个个体的智慧与勇气，方能构筑起守护现实世界的钢铁长城！‘暗月防御计划’，不仅是技术的革新，更是国家意志、资本力量与人民信念的伟大融合！我们必将……”
陈星云猛地抓起桌上的遥控器，拇指狠狠按在关机键上。柳东来的慷慨陈词戛然而止，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剩下窗外雨声依旧喧嚣，单调地冲刷着城市。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窗外远处城市霓虹的微光，透过湿漉漉的玻璃渗入，在墙壁和地板上涂抹出模糊而扭曲的光斑，如同鬼魅的涂鸦。
“融合？狗屁的融合！”陈星云低声咒骂，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并非来自窗外的风雨。柳东来的笑容，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被盛大宣言和镁光灯巧妙掩盖的某种东西——那不是野心家惯常的狂热，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计算？一种站在食物链顶端俯视众生的漠然。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新闻里那些冠冕堂皇的词汇——“战略资源点”、“现实防御科技”、“深度军民融合”——在他脑中盘旋，却无法驱散心头那片越来越浓重的阴霾。柳氏集团这艘巨轮，正以前所未有的高调姿态，在名为“国家合作”的航道里破浪前行，掀起滔天巨浪。而陈星云，感觉自己就是那巨浪边缘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浮木。
他烦躁地起身，走到窗边。密集的雨线切割着下方被霓虹染成一片模糊混沌的城市轮廓。远处，柳氏集团总部双子塔那尖锐的顶部刺破雨幕，像两把指向阴郁苍穹的黑色利剑。塔顶的航空障碍灯在雨雾中固执地明灭着，红光穿透层层湿气，如同巨兽在雨夜中眨动的、不怀好意的独眼。
一种源自无数次在暗月世界生死边缘挣扎出来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他胸腔里疯狂擂动。柳东来的笑容，那实验室里必然存在的、远超公众想象的“研究”，还有国家机器默许甚至推动下的深度捆绑……这些碎片在陈星云脑中疯狂旋转、碰撞，却无法拼凑成一个清晰的答案，只留下更深的疑惧和冰冷的不祥预感。危险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要凝结成实体，弥漫在雨夜的每一寸空气里。
“不能等，”他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咬牙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必须亲眼看看，那实验室里……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融合’！”
***
凌晨两点四十三分。城市在持续的大雨中彻底陷入沉睡，只剩下雨声统治着空旷的街道。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晕染开，像一个个漂浮在水面上的、孤寂的黄色气泡。柳氏生物科技研究所园区，如同一头蛰伏在雨幕深处的钢铁巨兽，森严而沉默。高耸的围墙顶端，缠绕着致命的脉冲电网，细密的蓝色电弧偶尔在雨丝中“噼啪”一闪，如同毒蛇吐信。围墙内，高功率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冰冷的巨剑，缓慢而规律地扫过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道路、草坪和建筑外墙，将一切切割成明暗分明的锐利几何块。密集的监控摄像头如同无数冰冷的复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覆盖着每一个角落，红色的指示灯在雨夜中无声闪烁，如同永不疲倦的监视者。
研究所主体大楼矗立在园区中央，通体覆盖着深色的特种玻璃幕墙。此刻，在探照灯强光的映照下，巨大的玻璃表面反射着扭曲、流动的光影，使得整栋大楼看起来像一块竖立在雨夜中的、巨大而诡异的黑曜石，冰冷得不带一丝生气。
陈星云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紧贴在主体大楼侧面一处监控死角——一条狭窄的、布满粗大冷凝管道的维修通道内。雨水顺着他紧身纳米作战服的兜帽边缘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微微闭眼，集中精神。识海中，那枚代表刺客核心技能的“影遁”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幽暗深邃的光芒。一股冰凉、近乎虚无的能量瞬间流遍全身，将他存在的“痕迹”——体温、心跳声、甚至光线在他身上的反射——都吞噬、扭曲。他整个人仿佛融化在了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浓重的阴影里，只剩下一道模糊的、难以察觉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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