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的眼神黯淡下去,像被一层薄雾笼罩。
她用手帕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声音低微:“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自先夫走后,我便睡不安稳,总觉得屋里闷得慌。每日黄昏,便会出去走走,沿着老路子散散心。”
“老路子?”白桃追问,手里的脉枕被她无意识地攥紧了些。
“是啊,”林太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从西华门的家里出来,沿着那条街往东,经过如今已经封了门的‘广济堂’药铺旧址,再绕着钟鼓楼东边那截残墙走一圈,就回来了。走了快两年了,一天不走,这头就疼得更厉害,像是要炸开。”
广济堂旧址……钟鼓楼东墙……白桃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不是一条随意的散步路线。
一九四三年初春,军统的一份重要情报,正是计划在钟鼓楼东墙下的一个废弃信箱进行交接。
行动因叛徒出卖而失败,负责掩护的绸缎庄老板林先生,为了引开特务,从广济堂后门冲出,一路奔逃,最终在自家门前倒在血泊中。
林太太每日行走的路线,竟是她丈夫生命最后一段路的完整重现。
活人走路,死人记路。
不,是活人,在无意识地重走死者刻在城市肌理上的最后轨迹。
白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为林太太开了几味安神活血的方子,叮嘱她宽心静养,送走了这位沉浸在无形悲伤中的寡妇。
门甫一关上,白桃立刻冲到书案前,摊开那张巨大的金陵城防舆图。
她用朱砂笔,颤抖地将林太太的散步路线描绘出来。
那条红线,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精准地复刻了当年那次惨痛的失败。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她。
如果林太太是这样,那么,其他为这座城市牺牲的人呢?
她立刻联系了周砚,请他动用警察厅档案室的关系,调阅自一九四二年以来,所有记录在案的“非正常死亡”人员户籍与卷宗。
筛选条件只有一个:死于非命,且有明确的临终移动轨迹记录。
当晚,昏黄的灯光下,白桃的诊室变成了亡魂的纪念馆。
一张张写着姓名、生卒、死亡地点的卡片,堆满了桌面。
她摒除一切杂念,将每一个名字,每一段最后的挣扎,逐一标注在地图上。
从被暗杀的联络员倒下的街角,到被追捕的电报员跃入秦淮河的最后堤岸,再到为掩护同志而引爆炸弹的普通工人所在的工厂……
一条又一条或长或短的线段,在地图上蔓延开来。
起初它们杂乱无章,但随着标注的增多,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缓缓浮现。
这些亡者的临终路径,如同地底深处盘根错节的根系,在夜色中彼此连接,竟隐隐构成了一幅巨大的、流动的八卦图!
这幅图并非静止,随着不同时辰的交替,线路的明暗与走向竟会发生微小的偏移,仿佛在呼吸,在缓慢生长。
白桃取出那枚乌银针,针尖悬在图上,缓缓扫过那些由死亡构成的脉络。
当针尖行至几条轨迹的交汇处时,她感到一股热流从针尾传来,竟微微发烫!
这热量不是来自灯火,而是一种源于逝者执念的共振,是这座城市不死的记忆在回应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砚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寒意。
“白小姐,我整理了一批战时失踪人员的口述档案,发现一个共同点!”他压低声音,“很多人在失踪前寄出的最后一封信里,都提到了类似的感觉——‘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但回头又什么都看不见’。还有几个侥幸逃脱的幸存者描述,他们在穿过某些特定巷子时,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了一下,险些摔倒,也正是这一顿,让他们躲过了特务的视线!”
周砚将这些“灵异事件”的发生地一一报出。
白桃在地图上迅速找到对应位置,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些地点,无一例外,全都位于她刚刚绘出的“八卦游魂图”的节点交汇处,并且,都是夜间巡逻的空白区域。
逝者们,在用他们残存的意志,守护着生者,提醒着后来人。
为了最终验证这个匪夷所思的推论,白桃决定亲身一试。
子夜时分,她独自来到城南一处旧联络站的遗址。
这里是兑卦与坤卦两条“亡魂路径”的交汇点。
夜风静止,四周死寂。
她点燃一根艾条,这是中医用以温经通络之物,其烟气最能敏锐地反映气流走向。
她将艾条平举在身前,只见那缕笔直上升的青烟,在飘到半空时,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弯,沿着一道特定的弧度向前飘去。
白桃屏住呼吸,跟随着烟缕的指引,一步步向前。
脚下的石板路冰冷而坚硬,可她却感觉自己仿佛踏在一条柔软的气垫上。
她惊讶地发现,这条由烟雾标示出的无形通道,竟与林太太每日散步的路线,在此处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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