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搜查,也只是一颗寻常的安神丸。
次日,白桃将这颗特殊的“药丸”交予一位常年往来于城郊与乡野采药的老妪,只说这是给皖南一位远亲的安神药,并特别叮嘱:“此药需密封,七日后方可启封交予对方。早一刻,则药性尽失,药败人伤。”
一旁的周砚看着这番复杂的布置,忍不住问道:“师姐,既然是可信之人,何必如此繁琐?还设下七日之期?”
白桃将老妪送出小院,回过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轻声道:“信任,也需要设防。在这样的世道里,慢,才是活路。这七日,是给送信人的考验,也是给我们自己的缓冲。”
周砚奉命整理新编的药王宗典籍副本。
这些日子,他几乎不眠不休,将三百七十二位“承愿者”誊抄的文稿一一校对、归档。
这天夜里,他偶然翻阅到一本《千金方》的誊录稿,正要将其归入书匣时,指尖忽然触到书页边缘一处极不明显的粗糙感。
他凑到油灯下细看,发现那是一个极淡的指印,似乎是用某种透明的液体捺上去的,干了之后只留下比纸面略深的一点痕迹。
周砚心中一动,记起白桃曾教授过的药材显影法。
他取来一点灶台的草木灰,兑了清水,用棉签蘸着碱水,小心翼翼地在那指印上轻轻一拭。
瞬间,淡黄色的姜黄水印迹显现出来,化作一行细密的小字:“丙八余党潜伏津浦线,伪医考三十六人已入堂。”
周砚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意从背脊直冲头顶。
他立刻抓起这本《千金方》,冲进了白桃的房间。
白桃接过书卷,只看了一眼那笔迹,脸色便沉了下去。
这是一种她极为熟悉的暗语体系,字体间特定的笔画会微微上挑,是十年前在一次混乱中失散的师妹林七的手笔!
她一直以为师妹早已遇难。
“丙八”是当年叛出药王宗、投靠日本人的一个分支代号。
而“伪医考”,则是近期日伪政府为“统一医疗标准”而在沦陷区推行的所谓医师资格考核。
敌人,早已渗透到各地医门之中!
他们正借着“统一医考”的名义,筛选、控制乃至清洗那些不愿屈服的民间医者。
“立刻召集所有核心骨干。”白桃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拟定‘清源计划’——我们每省派一名最可信的人,以行医、采药为名,暗访地方药堂,查验讲学内容是否被篡改,核实参与‘伪医考’的人员名单。”
七日后,皖南的回信依旧没有抵达,众人心中不免焦虑。
陆九却在城东一家早已废弃的膏药店后院,那棵老槐树的根下,发现了一个新近埋下的陶瓮。
瓮中没有信,只有一卷用油布紧紧密封的竹简。
展开竹简,竟是一页手抄的《安神谣》原始版本,词句质朴纯正,与如今流传的靡靡之音截然不同。
竹简的末尾,用烙铁烫着一行小字:“听者清心,唱者自知。——一个不愿改名的人。”
白桃抚摸着竹简上温润的刻痕,那一瞬间,她感觉眼角有些微热。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传承,从不依赖一个名字,也不需要宏大的宣告。
它只在于无数个漆黑的夜里,仍有人默默选择不说谎,不改名,继续唱那首古老的歌谣。
而在千里之外的太行山脚,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女子,正步履轻快地走进一座简陋的村卫生所,她的袖口上,别着一朵用白色信纸精心折叠的梅花。
几日后,“清源计划”正式启动,各路人马整装待发。
周砚被指派负责最为复杂的苏北地区,那里水网密布,敌我势力交错。
临行前的深夜,他独自一人在房中整理着行装,将几包用油纸裹好的药材、几件换洗衣物,以及一本空白的册子,仔细地放入行囊。
窗外月色如水,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一切显得宁静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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