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平日里最是沉稳的老药工,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仿佛一具被抽去魂魄的躯壳。
他缓缓起身,动作僵硬而机械,一步步走向后院的灶台。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拾起了墙角的一把火钳,伸向灶膛深处,似乎要去夹取一块看不见的炭火。
“张伯!”身旁的弟子惊呼,却不敢妄动。
说时迟那时快,白桃身影一晃,已至老药工身侧。
她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寒光一闪,两根纤细的银针已如闪电般刺出,精准地没入老药工手腕的“神门”与“内关”二穴。
老药工全身剧烈一颤,手中的火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然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四周,脸上瞬间布满冷汗,嘴唇哆嗦着:“我……我梦见祖师爷了……他说,时辰到了,该给药王爷上香了……”
白桃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拾起火钳,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冰冷炉膛,许久,才沉声道:“连梦都被他们改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奉命巡查城东水渠沿线民居的周砚也有了惊人的发现。
他注意到,好几户人家明明灶膛冰冷,却有极淡的青烟从地砖或墙角的缝隙中丝丝渗出。
那气味初闻有些甜,细嗅之下,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腐之气。
他心中起疑,借口检查水道,进入一户人家。
在征得户主同意后,他撬开灶台前的一块地砖,一股更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
地砖之下,竟埋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陶罐。
罐口用蜡封着,周砚用匕首撬开蜡封,只见里面盛着大半罐黑色的膏状物。
那膏状物一接触到空气,便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并微微发烫。
他取了样本,火速带回府衙化验。
结果令人不寒而栗:这是用“迷心散”与磨成粉末的骨灰混合炼制的“忆引膏”,此物无需点燃,仅靠人的体温,或是灶台做饭后的余温,便能缓慢挥发,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人的心智。
周砚立刻将情况上报,并附上他的建议:“此物以热力催发,可在全城民居灶底加铺‘寒石板’。此石产自阴山北麓,性极寒,可吸热阻蒸,或能断其激活路径。”
夜色如墨,子时将至。
白桃、陆九、周砚三人齐聚药堂。
周砚已将发现与对策通报,陆九的焦木与那四个字也摆在了桌上,气氛凝重如铁。
突然,“笃,笃,笃。”三声轻叩,敲在药堂厚重的院门上。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夜里却清晰无比。
三人的心同时一紧。
这敲门声的节奏,不快不慢,三声一顿,正是金陵旧朝“沉默巡更”的军令。
白桃眼中寒芒一闪,无声地从袖中滑出数枚银针,捏在指间,悄然立于门后。
陆九则如一道影子,融进了门旁侧廊的黑暗里,手中紧握着那半块铜铃碎片。
周砚早已带人从后巷包抄,封锁了所有退路。
陆九对白桃做了个手势。白桃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栓。
“吱呀——”
门外,长街空寂,月光惨白,一个人影也无。
然而,就在门槛的正中央,却赫然摆着一只破旧的陶碗。
碗底朝天,倒扣在地上。
而在倒扣的碗底上,还插着一支早已燃尽的香,香灰凝聚不散,同样是倒插的姿态。
一缕几乎看不见的余烬在香头明明灭灭,尚有余温。
白桃缓缓蹲下身,想要查验那香灰。
她的指尖刚刚触及那冰凉中带着一丝诡异温热的灰烬,一股阴冷至极的寒意瞬间贯穿了她的指尖,直冲百会穴!
刹那间,她脑中轰然作响,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在心底清晰地低语,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该投井了。”
白桃如遭雷击,浑身僵住。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瞬间,陆九猛地踏前一步,一脚将那只陶碗踢得粉碎!
“哗啦”一声脆响,碗片四溅。
他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片,声音沙哑而低沉:“这次不是他们学我们……是我们开始像他们了。”
晚风穿过回廊,吹起白桃额前的碎发。
她缓缓站起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句来自心底的低语仍在脑海中回荡,如跗骨之蛆。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体与心智,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她没有看陆九和周砚,只是转身默默走回内堂,步履竟有些不稳。
她知道,普通的封锁与防范已经毫无用处,当敌人已经可以借用你的声音对你下令时,就必须用最极端的方法,将那根植于魂魄深处的“根”彻底斩断。
哪怕,那把刀会先伤了自己。
她走到一排标着甲子干支的药柜前,目光越过那些凡俗草药,落在了最深处一个尘封已久的黑铁盒子上。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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