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将那张从陆九手中接过的“火窑撤防图”在青石板上缓缓展开。
这图纸并非寻常军用地图,纸张泛黄,触手温热,仿佛蕴含着无数窑工的汗水与体温。
她闭上双眼,指尖扣着银针,轻轻划过图上标记的十二个赤红朱点。
银针的微颤通过指尖传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如隔山探脉般的感应,而是一种清晰无比的共鸣。
这十二个点,并非日军的火力部署,而是金陵城十二道最深重的伤疤。
她感受到了,城南难民营里饥饿孩童的肠胃痉挛,城西战俘坑中绝望士兵的断骨之痛,城北孤儿院深夜传来的压抑啜泣,还有那东郊贫窑里,因常年吸入粉尘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十二处赤足印,十二个苦难的汇集点,正是这座地宫汲取力量的源头。
这并非一座陵墓,而是一个巨大的、以全城苦难为食的活祭阵。
“来人!”白桃的声音清冷而决绝,“连夜赶制十二面巴掌大的小幡,用城中搜集来的血衣做幡面。”她顿了顿,补充道,“每一面幡上,给我用金线绣一个人名,一桩痛事,一句愿语。”
她的命令被迅速执行。
一夜之间,十二面血色小幡立在了活脉堂的青石周围,每一面都承载着一个真实的悲剧。
“张铁牛,为护妻女被刺三十七刀,愿来世生于太平。”“小兰儿,八岁,饿死于街角,愿餐餐有饱饭。”……这些名字与愿望,像一根根钉子,死死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白桃深吸一口气,将那九根银针重新取出,按照一种玄奥的阵法排列。
她取来陆九带来的红绳,将九根银针的针尾与十二面小幡的幡杆一一相连,最终形成了一张覆盖了整个青石板的、血红色的蛛网。
她将此阵命名为“共愿织网”。
当最后一根红绳系好,堂内明明无风,那十二面血幡的幡角却齐齐颤动起来,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冤魂在低声倾诉。
九根银针的针尖上,竟缓缓凝结出晶莹的水珠,一滴滴落下,如泣如诉。
与此同时,地宫外围的山林中,陆九的神经正紧绷着。
日军的骚乱并未持续太久,军官的呵斥声与集结的哨声此起彼伏,彰显着这支军队可怕的纪律性。
他知道,单靠一次突袭制造的混乱,根本无法为白桃她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必须想个办法,将这支主力部队彻底调离。
他悄无声息地潜回了之前摸过的伪警察所。
此刻的警所早已人去楼空,成了一个临时军械库。
他熟练地避开几个打瞌睡的哨兵,摸进档案室,凭着惊人的记忆力,翻出了日军配发的德式军用广播设备的结构图纸。
他又溜进仓库,偷走了几块备用的大功率电池和两个巨大的铁皮喇叭。
所有东西被他用布裹好,运回了之前藏身的那个隐蔽山洞。
借着微弱的月光,陆九就着图纸,开始飞快地组装。
电线、线圈、放大器……这些冰冷的零件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他还用一个便携录音机,录下了一段精心炮制的杂音——有他模仿的婴儿啼哭,有铁皮撞击模拟的炮火轰鸣,更夹杂着他用不同声调嘶吼出的“救命啊!山要塌了!”,再通过设备进行失真和放大处理。
次日凌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陆九将两个大喇叭对准了山谷的两个不同方向,启动了装置。
刺耳的杂音瞬间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婴儿的啼哭凄厉得让人心头发麻,炮火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而那句“山要塌了”经由山谷的天然回音壁反复回荡、叠加,竟真的营造出了一种地动山摇、千军万马奔腾起义的恐怖声势。
驻扎在山下的日军指挥部瞬间炸了锅。
他们对这片区域的民间抵抗力量一直心存忌惮,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他们立刻做出了最坏的判断——金陵城内外的乱民趁着夜色发动了总暴动!
指挥官不敢怠慢,急忙下令,将包围地宫的主力部队火速调回城内维稳镇压。
一时间,马达轰鸣,人声鼎沸,大批日军如潮水般退去,地宫外围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兵力真空。
在陆九搅动风云之时,小梅已然步入了地宫最底层的“亡层”。
这里没有灯火,也没有墙壁,仿佛一片虚无的黑暗空间。
空间的中央,只有一口望不见底的深井。
井口上方,一根根极细的红线垂下,每一根红线的末端都吊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
纸人随气流微微晃动,像无数上吊的冤魂,他们的胸口,都用朱砂写着一个金陵百姓的姓名。
那位一直沉默引路的老匠人,此刻正双膝跪在井边,身体因激动而不住地颤抖。
他指着满井的纸人,声音沙哑地对小梅说:“孩子,这是‘替命帖’……我每月初一,都会在这里写下当月城中阳寿将尽之人的姓名,用我的命,换他们不死……”
他说完,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一枚温润的玉牌,塞进小梅冰冷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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