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内心瞬间掀起风暴，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有那双眼睛，变得更加幽深，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作为指挥官，她必须在任何情况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尤其是在面对这种“未知”时。未知往往伴随着机遇，但更常带来毁灭。她不能拿整艘船和所有人的生命去赌一个微小的概率。
“调出 RX-734 星系的详细档案，所有历史观测数据，以及……‘大净化’时期的相关记录。”她下达指令，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仿佛只是在处理一次常规的导航修正。
“档案调取中……指挥官，”情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大净化’时期对该星域的记录几乎为零，当时那里是战区边缘，能量风暴肆虐，侦察成本极高。后续勘探报告也判定该区域为无回收价值。”情报官顿了顿，补充道，“官方记录里，那里只有死亡。”
*无价值？只有死亡？* 澹台凤舞的视线重新落回主屏，那里已经应她的命令切换成了 RX-734 星系的模拟图——一颗垂死的、光芒黯淡的恒星，几颗被引力撕裂、表面布满熔岩和裂痕的岩质行星残骸，以及弥漫在整个星系的、如同狂暴雷蛇般窜动的电磁星云。这片星云被早期的探险家们私下称为“雷狱”，名副其实。那里是生命的禁区，连最坚固的无人探测器也撑不过一次轨道环绕。信号源，正指向星系内唯一一颗勉强保持完整结构的类地行星——雷狱星。
**“可能性评估。”** 她问道，这是她做决策前必经的步骤，强迫自己和下属将模糊的直觉转化为冰冷的数字。
李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打气，他调出一个复杂的概率模型界面：“自然现象可能性，经过三次复核，低于 3.7%。已知文明信号可能性，包括所有已归档的异星文明特征码，低于 1.2%。未知文明活动或……前代文明遗物可能性，根据联邦探索条例附录七，结合信号稳定性和环境异常度，初步评估为 67.5%。”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科学家的兴奋，但也掺杂着显而易见的忧虑，“但是，指挥官，信号源解析坐标似乎位于‘雷狱星’表面，根据我们现有的环境模型推算，该行星地表环境极端恶劣，超强电磁风暴是常态，强度足以在数分钟内撕裂非强化型星舰的护盾，并瞬间瘫痪我们的大部分精密电子设备。任何形式的登陆……都近乎自杀。”
“也就是说，”澹台凤舞总结道，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众人耳膜上，“一个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稳定信号的地方，发出了一个理论上不可能如此稳定的信号。而我们，是第一批听到这‘低语’的人。”
“是的，指挥官。这……完全违背常识。”李维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面对超越理解范畴事物时的本能敬畏。
舰桥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以及信号读数那固执的、1.37 秒一次的跳动声，透过李维未关闭的音频外放，微弱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中。*嘀……嘀……嘀……* 像是无声地嘲笑着人类的认知边界，又像是一颗孤独心脏在宇宙边缘的顽强搏动。
澹台凤舞缓步走回指挥席，却没有立刻坐下。她凝视着屏幕中那颗被混乱能量包裹的、若隐若现的灰暗星球——雷狱星。那单调而持续的脉冲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钢铁舰壁，直接敲击在她的意识深处。
*违背常识……* 她想起家族那些古老的、近乎被遗忘的训诫，那些关于生命形态无限多样性、关于宇宙间可能存在与碳基生命截然不同的“存在”形式的记载，那些曾被联邦主流科学界斥为“神秘主义糟粕”的言论。联邦高度统一的科技树，确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与秩序，但也是否在某些方面禁锢了他们的想象力？将一切不符合“标准模型”的存在，都视为异常或威胁予以清除或忽略？这是否就是父亲临终前，紧握着她的手，喃喃提及的“进化歧路”与“被遗忘的共鸣”？
她的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权衡。前往调查，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凤舞”号是联邦的宝贵资产，她的船员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她必须守护的责任，不能轻易葬送在一个可能是自然奇观或者古老陷阱的地方。一旦决定错误，代价将是无法承受的。但若就此忽略，按照条例上报，然后转向离开……万一那信号代表着某种突破性的科技，或是关于人类失落历史的线索，甚至是……一个在“大净化”浩劫中存活下来的、珍贵的“火种”呢？在联邦高度统一化、甚至在某些层面显得僵化的今天，任何关于纯种人类基因多样性或前联邦文明的蛛丝马迹，都显得弥足珍贵。这微弱的脉搏，是否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打破僵局的契机？
责任感与好奇心，军人的天职与探索者的本能，以及对潜在巨大价值的评估，在她心中交织、碰撞。她能感觉到副官莉娜担忧的目光，也能感觉到科学官李维那混合着恐惧与渴望的注视。全舰桥的人都在等待她的决定，他们的命运，系于她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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