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刺骨,砸在长桥的石板上,也砸在王宣教狂奔的心上。那把从厨房偷来的生锈菜刀,沉甸甸地坠在腰间,刀鞘随着他踉跄的步伐,一下下重重撞击着冰冷的石栏,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在凄风苦雨中,如同为他自己敲响的丧钟。
桥下的喧嚣撕裂了雨幕。他看见陶师儿被两个壮硕如牛的仆役粗暴地架着,正往那艘挂着刺眼“钱”字绸幡的雕花木船拖拽。她奋力挣扎,像一只被网住的白色水鸟。那把琵琶脱手飞出,砸在湿漉漉的桥面上,一根琴弦应声崩断,发出凄厉的嗡鸣,随即被雨声吞没。
“宣教——!”
她的声音穿透风雨,带着一种濒死的、孤注一掷的锐利,惊得桥墩阴影里的夜鹭扑棱棱飞起。这声呼唤点燃了王宣教胸腔里早已沸腾的火,那是对神族规则、对金钱权势、对不公命运最原始的愤怒!
“师儿!”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拔出腰间的菜刀,锈迹斑斑的刀刃在昏暗中闪过一抹微弱的、绝望的寒光(金的卑微反抗)。他不再管什么体统、什么功名、什么阴德银行的“贱籍良籍”,他眼里只有那个被拖向深渊的身影。
“拦住他!往死里打!敢坏张老爷的好事!” 老鸨刘氏尖锐的嗓音如同淬毒的针,从后面扎来。她腕上的金镯在雨幕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那是阴德银行“许可”的烙印。
几个漕帮打手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棍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呜风声砸落。王宣教把陶师儿猛地往身后一拽,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前面,挥舞着锈刀乱砍。刀锋在雨水中划出徒劳的弧线,只换来一声沉闷的“砰!”——一个打手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小腹。剧痛瞬间抽干了力气,他闷哼一声,重重扑倒在冰冷湿滑的石桥上,鼻梁磕在石板上,温热的鼻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糊了他一脸,视野一片猩红模糊(土的沉重碾压)。
“走啊!” 他挣扎着抬起头,嘶哑地朝陶师儿吼,血沫从嘴角溢出,“跳下去!桥尾…湖里…我…藏了小船!” 这是他唯一的、渺茫的希望,一个被动力泉规则覆盖的西湖里,他偷偷准备的、通往“自由之水”的微末生机。
陶师儿看着他惨白染血的脸,看着他眼中几乎要焚尽自己的绝望火焰,那火焰深处,是对她活下去的极致渴望。她心头那股被玉簪蝴蝶温养的、带着木之生机的暖流骤然奔涌。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在雨夜中绽开,凄美得如同开到荼蘼的白玉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决然。
“宣教…” 她声音轻柔,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打手的呼喝和风雨的咆哮。她猛地抬手,不是去擦他脸上的血污,而是决绝地拔下了紧紧贴在心口的那支羊脂白玉簪!簪头的蝴蝶在雨水的冲刷下,振翅欲飞,流转着温润而奇异的光华。
她毫不犹豫地将这承载着她所有情意、所有生命印记的信物,狠狠塞进王宣教沾满血和泥的冰冷掌心!玉簪入手温润,却仿佛带着灼人的力量(木生火的传递)。
“我引开他们!你走——!”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决绝。话音未落,她已猛地转身,像一道扑火的飞蛾,决绝地、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身后围拢上来的打手!
“抓住这疯婆娘!” 打手们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王宣教的手,转而七手八脚地去抓这个“更有价值”的“资产”。
王宣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手里紧紧攥着那支温热的玉簪,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瞬间被几个彪形大汉淹没,像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小舟。
“记住——!” 陶师儿的声音从人堆里奋力挤出,带着被扼住咽喉般的窒息感,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风雨,如同最后的箴言,狠狠砸进王宣教的灵魂深处,“水会记得我们的!”
那不是情话,是誓言!是对这冰冷规则、对吞噬人性的“金”山、对阴德银行划定的“贱籍”命运最悲壮的反抗宣言!是相信他们的情意、他们的自由意志,会如同西湖水一样,即使被规则渗透、被污浊沾染,也终有洗净之日,终将被铭记!
喊完这一句,陶师儿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停止了挣扎。她不再看王宣教的方向,任由打手们粗暴地扭住她的双臂,拖向那艘如同怪兽般的“钱”字画舫。她的眼神越过狰狞的打手和老鸨脸上那得意又怨毒的冷笑,投向王宣教沉没方向那片深不可测的、被动力泉之力浸染的漆黑水域,一片死寂的平静取代了所有的星光。
王宣教的心在那一刻被彻底撕裂。他明白了。她根本就没打算去找什么小船!她扑向追兵,塞给他玉簪,喊出那句“水会记得”,只是为了引开所有火力,用她自己作为祭品,为他——这个她深爱的、在神族规则下同样卑微如尘的书生——换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师儿——!!!” 他发出野兽般的悲号,挣扎着想爬起来冲过去,却被一个折返回来的打手狞笑着,抡起沉重的船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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