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三郡的风已染了几分秋的温软。稻浪在田畴里翻着金波,市集上的绸缎铺子挂出了江南的苏绣、四川的蜀锦,首饰行也不再是只有金银饰品,新进增添的螺钿、玉器等制品,就连街角茶寮的里也能喝到江南的龙井、白牡丹等新鲜茶业,市集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无不带着几分笑意——谁都知道,这富庶安乐的光景,是贾环治郡两年攒下的底气。
贾环立于府衙的观景台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圣上赐婚时一并赏下的,温润的玉色里,总映得出京城绛珠阁里的绣床,映得出黛玉眉眼间的羞涩。自几个月前接了赐婚旨意,他便日日掐着日子算,只盼那三年之期早些尽了,好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掀了轿帘,把那句藏了许久的话,说给心上人听。
“大人!大人!”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属官神色匆匆地奔上台阶,“府衙门外有两人求见,说是您的故人,特意来投奔!”
“故人?投奔?”贾环眉梢一挑,满心疑惑。他在云阳这几年,打交道的不是本地乡绅就是南越使者、要嘛就是手下的商会,何来“故人”专程投奔?且这时候上门,既无官牒通报,又非公干时节,倒有些蹊跷。
他压下疑虑,快步随属官往府衙门外走去。刚走到府衙门口,便见晨光里立着两个身影,皆是一身的青布长衫,虽然只是半新的,却也还算齐整——显然不是来公干的官员。待那两人转过身,贾环的脚步猛地一顿,随即眼底迸出亮色,惊喜得声音都添了几分发颤:“赵兄!甄兄!怎么是你们?”
那两人正是赵凡与甄士原。见贾环一身锦缎华服,身姿挺拔,再看看自己身上朴素的长衫,脸上顿时掠过几分尴尬,手脚都似无处安放。赵凡干咳一声,才拱手道:“镇南侯,别来无恙?我二人……是来叨扰了。”
贾环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两人的手腕,力道里满是真切的欢喜:“快别站在这儿吹风!走,回府里说话!我这府中正好温着新酿的米酒,咱们边喝边聊——你们这一路,定是受了不少苦!”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引着两人往府衙去,廊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在脸上,他心里的疑惑与惊喜交织着——这两位故人,即是同窗,又是同科生员,更同年为官,论及感情自然不是普通同僚可比,如今却弃了官服,千里迢迢来投奔,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来至府衙大厅,三人分宾主落座,贾环连忙吩咐下人:“来人,沏上好的茶来,吩咐厨房准备一桌特色酒席。”不多时丫鬟端将热茶端上,贾环对着二人笑道:“二位兄长快尝尝这是本地特产的宜川云雾茶。”
二人闻言端起尝了一口,甄士原咂了咂嘴巴赞道:“此茶香气十足,初品微苦,入喉甘甜,回味无穷果然是好茶!”赵凡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甄兄不愧是世家子弟,果然见多识广,论及这品鉴的本事我们几人当中无人能和甄兄一较高下!”贾环笑着说道。
听到贾环提及‘世家子弟’四个字的时候,甄士原的眼中流出一抹落寞,贾环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正待询问时,下人回报酒席已经备好,贾环连忙起身说道:“二位兄长,一路奔波还未用膳吧!走,咱们入席边吃边聊。”说完拉着二人前往花厅吃酒。
刚开始甄士原和赵凡二人还有些拘谨,毕竟如今的贾环无论从那个方面都高出他们太多了,但贾环并未提及身份,始终只是聊着几人住在京城的那段日子,渐渐的二人也开始放松,话也多了起来。
酒过三巡,贾环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久闻二位兄长一直在南方做官,如何有空来我这云阳走动?”
此言一出,二人也是沉默了片刻,还是赵凡先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二人已经被朝廷罢官了!”
贾环闻言一惊,问道:“罢官?这是为何?”
“砰!”甄士原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怒的说道:“还不是瑞王借机报复我等,故意找茬,说我们官商勾结私吞税银,将我们两个罢了官职!”
“官商勾结?这事从何说起啊?”贾环疑惑的问道。
“你在云阳有所不知,如今京城圣上年迈;太子抱恙始终未见好转;雍王又被调去了西海,朝中的一切皆有瑞王把持。三个月前户部突然叫我们征收税银,说是为了中原赈灾,不少商会世家都收到了文书,我与甄兄不过是小小的七品县令,不忍盘剥百姓,只得和上面交涉,希望可以减免一切,哪知道那些贪官根本不管百姓死活,还勾结奸商诬陷我,因此被罢了官。”说完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我还好只是罢了官,可是甄兄不仅被罢了官,就连家族里的生意都被抄没了许多,说是充当税收。”
贾环听完看向已经消瘦许多的甄士原,此时他也是低头不语,原本一腔抱负的两个人,如今却沦落至此,贾环也是一阵感慨,随后问道:“不知二位兄长今后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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