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书房外,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门口侍立的内侍面色凝重,见到沈如晦和高让,连忙无声地行礼。
沈如晦对高让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率先轻轻推开房门。
暖阁内,光线被刻意调暗了几分,只留了一盏角落的宫灯。
萧珣半躺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呼吸微弱而急促,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仿佛连呼吸都耗费着他极大的力气。榻边的小几上,放着半碗漆黑的药汁和一套银针,空气中弥漫着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沈如晦快步走到榻边,动作轻柔地为萧珣掖了掖被角,又拿起温着的帕子,小心地替他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与心疼,俨然一位尽心伺候病弱夫君的贤惠妻子。
萧珣似乎被惊动,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视线模糊地扫过高让的方向,声音嘶哑微弱,断断续续:
“是……是高公公……来了?恕……恕本王……不能全礼……”
高让连忙上前几步,躬身道:
“王爷千万保重玉体!陛下听闻王爷不适,特命咱家前来探望,赐下百年老参一对,极品血燕若干,给王爷补养身子。陛下嘱咐王爷,定要好生静养,勿要劳神。”
“谢……谢皇兄恩典……”
萧珣气若游丝,说完这句,似乎耗尽了力气,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沈如晦连忙轻拍他的背脊,一脸焦急。
高让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萧珣那病骨支离的模样,那有进气没出气的状态,丝毫不似作伪。他心中原有的几分疑虑,渐渐消散了大半。看来这位靖王爷,是真的病入膏肓,难以维系了。至于这位沈王妃,看着温婉懂事,料理内宅是一把好手,但似乎并无什么凌厉锋芒,柳氏之事,恐怕真是撞到了王爷的逆鳞,自取灭亡。
他又宽慰了萧珣几句,见对方精神不济,便适时地告退出来。
沈如晦亲自将高让送出书房,脸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与恭顺:
“公公慢走。王爷病中,府中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公公海涵。”
“王妃客气了。”
高让笑道,
“王爷有王妃这般贤内助悉心照料,陛下也能放心些许。咱家这就回宫向陛下复命,定会如实禀报王爷病情与王妃辛劳。”
“有劳公公。”
沈如晦福身相送。
看着高让在一众小太监簇拥下远去的身影,沈如晦脸上的温顺忧色慢慢褪去,恢复成一贯的沉静。她转身,并未立刻回西跨院,而是绕道去了库房,以清点御赐之物为由,亲自看着将人参、血燕登记造册,收入库中,每一道程序都清晰明了,吩咐管事的郑旺务必小心保管,不得有误。整个过程,她神态从容,指令清晰,却又毫无逾越张扬之态,完全是一副克尽厥职、打理庶务的当家主母模样。
这些,自然也都落在了尚未完全离开王府视线的高让眼线之中。
直至午后,确认高让一行已彻底离开王府范围,沈如晦才缓步回到西跨院。
院内,草药清香依旧。她走到圃边,看着那被划下两道刻痕的“十”字,沉默伫立。
阿梨跟在她身后,低声道:
“姑娘,方才可真险,那高公公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沈如晦淡淡道,
“陛下对王爷,从未真正放心过。”
她抬起眼,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清冷,
“经此一事,陛下至少短期内会相信,靖王府只有一个‘病重’的王爷,和一个‘还算懂事’的王妃。”
这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她心中并无丝毫轻松。皇帝的试探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她所处的环境是何等险恶。萧珣的伪装需要持续,而她,也需要在这有限的平静期内,尽快积蓄力量,查清母亲冤案的线索。
她弯腰,从泥土中拔起一株看似寻常、根部却带着异香的草药,在指尖轻轻捻动。
“阿梨,将这‘无心草’晒干,研磨成粉,小心收好。”
她轻声吩咐。这草单独无毒,甚至能宁神,但若与几味特定的药材相遇,却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是她日后或许能用到的筹码之一。
“是,姑娘。”
阿梨虽不明所以,但依旧恭敬应下。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北苑方向,在那片被晚霞笼罩的屋脊飞檐之后,一点微光,如同蛰伏的兽瞳,在渐浓的暮色中,再次倏地亮起,静静地,持续地,注视着西跨院的方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持久。
沈如晦若有所觉,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沉沉的暮色与连绵的屋宇。
她收回目光,面色无波。
皇帝的试探暂时过去了,但这王府内外的眼睛,却从未减少。
风波暂息,暗流更涌。她这条复仇之路,注定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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