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晃,将他的影子在牛皮地图上扯得忽长忽短。
幽州斥候的哭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却已将前世《旧五代史》里关于幽州的记载翻了个遍——张允是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旧部,虽非将才却精于守城;其副将王延嗣曾随刘守光征战,手底下握着三千银枪效节军残部,这些人最恨契丹人屠掠过的涿州城。
陛下。苏慕烟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惯常的清冽。
她掀帘而入时,发间的青玉簪子碰在帐钩上,叮的一声,像根细针戳进李昭紧绷的神经。
他抬眼,见她素色襦裙上还沾着陈桥战场的泥点,腕间却已换了串檀木念珠——那是她调遣密探时的习惯,每拨出一人便捻动一颗。幽州细作的口供。她将一卷染着血渍的绢帛摊开,三日前有商队从居庸关出来,说契丹前锋带了五千铁林军,耶律德光亲自押阵。
张允是在巡城时中了埋伏,他的亲兵队里混了奚族降卒。
李昭的拇指划过地图上二字,墨迹被汗湿得有些晕染。
前世他研究过耶律阿保机的扩张路线,知道契丹人早对幽州垂涎三尺,只是原历史里张允撑到了乾化三年才城破......可这一世他提前截断了李存勖的粮道,是否打乱了契丹人的节奏?
帐外传来马蹄声,裴仲堪掀帘的动作比苏慕烟重了些,军帐的布幔被带得哗啦作响。
这位跟随他十余年的谋臣鬓角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陈桥战场赶回来:陛下,末将愿往幽州。
李昭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忽然想起十年前寿州城破那日,裴仲堪背着半箱典籍从火海里冲出来,说乱世需明主,更需治世之策。
他伸手从案头取过狼毫,在纸上飞快写了几行字,火漆封好时,烛芯噼啪爆响:王延嗣的银枪军最恨契丹屠城,你告诉他,若能守住幽州,我许他雁门关外三十里牧场。
裴仲堪将密信塞进腰间的暗袋,转身时又被李昭叫住。穿商人的行头。李昭指了指他身上的绯色官服,带二十车粟米——契丹人围了幽州月余,城内外粮价该翻了十倍。
苏慕烟忽然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两枚青铜鱼符:这是我安插在幽州的茶博士布庄娘子她将鱼符拍在裴仲堪掌心,茶博士在北城开着间松风阁,能联络到守城的都虞候;布庄娘子的染坊在后巷,藏着条通向西门的地道。
若遇急,烧三柱沉水香。
裴仲堪的手指在鱼符上摩挲片刻,突然笑了:当年在寿州,夫人用半车丝绸换得朱温的军报,如今这鱼符,可比丝绸金贵多了。他冲苏慕烟拱了拱手,转身出帐时,帐外传来车夫的吆喝——二十辆粮车已在月光下整队,车帮上赵记粮行的漆字被擦得锃亮。
高行周。李昭的声音刚落,帐外便传来铠甲相撞的脆响。
这位前锋指挥使掀帘时带起一阵风,腰间的虎首刀环叮当作响:末将在。
雁门关的烽火台要加三倍岗哨。李昭的指尖点在地图上雁门关的位置,契丹人若破了幽州,下一个目标必是雁门。
你挑三千弩手埋伏在青石峡,再让都头们把绊马索埋到离关十里处——我要让契丹骑兵过雁门比过刀山还难。
高行周的虎目亮了亮,伸手按住刀柄:末将这就去点兵。他转身时,铠甲上的鳞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片移动的铁云。
帐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剩李昭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叩击。陛下。李继勋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这个十六岁便跟着他打寿州的先锋将,此刻甲胄未卸,腰间的短刀还沾着陈桥的血:末将愿带三千轻骑去代州,断契丹的粮道。
李昭抬眼,见他眉骨处有道新添的刀伤,血痂混着尘土,倒像朵开在脸上的红梅。代州到幽州有三百里山路。他缓缓开口,契丹的援军若从松漠过来,必经飞狐口。
你带三千人,够么?
李继勋的拳头砸在胸前,铠甲发出闷响,末将在飞狐口埋过三次伏,连野兔的路径都摸熟了。
契丹人就算有一万骑兵,末将也能拖他们三日三夜!
李昭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前世史书中李继勋破契丹于飞狐口的记载。
原历史里这一仗发生在两年后,可此刻他望着少年人腰间的短刀,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让这把刀早两年见血。准了。他伸手拍了拍李继勋的肩,带五千人——陈桥刚缴了李存勖的三千匹战马,挑最烈的给你。
李继勋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单膝跪地:末将若不能迟滞敌军,提头来见!
起来。李昭弯腰将他扶起,我要的是活的李继勋,不是头。他的声音放软了些,你娘还在汴州等你寄新做的虎头鞋,可别让她等白了头。
李继勋的耳尖瞬间红了,他猛地转身跑出帐外,马蹄声裹着少年人的吆喝,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帐内重归寂静,烛火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苏慕烟伸手去扶烛台,指尖在半空顿住——帐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踏过青石板。
裴大人。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浓重的燕地口音,您的马车该启程了。
李昭的目光扫过帐帘,见裴仲堪的身影在月光下晃动,正往粮车方向走去。
就在他即将跨上马车的刹那,一道黑影从街角的酒肆后闪出来,贴在马车边低语了几句。
裴仲堪的身形猛地一僵,他转头望向中军帐的方向,月光正照在他脸上,李昭分明看见他瞳孔骤缩——那是得知极紧要消息时才会有的反应。
苏慕烟的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刚要出声,却被李昭轻轻按住手腕。
他望着裴仲堪翻身上车的背影,听着粮车碾过碎石的吱呀声,忽然想起前世《契丹国志》里的一句话:天赞二年,阿保机遣梅老使梁,约共图河东。
此刻夜风卷着北边的寒气扑进帐中,李昭伸手将地图上的二字重重按了下去。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像两簇将燃未燃的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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