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莱运河的支流,在夜色中如同一条墨色的缎带,蜿蜒穿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风过处,苇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船桨破水的细微声音。一条仅容四五人的狭长舢板,如同水蛇般,在芦苇丛生的狭窄水道间悄无声息地穿行。
老海狼亲自操桨,他那只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如同经验丰富的老猫,总能提前感知到危险,巧妙地避开可能有巡查队的河道。阿阮坐在船头,桑木短弓横于膝上,箭囊敞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江疏影躺在船舱中间,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和旧棉被。高烧虽然退了,但腿伤依旧沉重,每一次船只的轻微颠簸都会带来一阵刺痛。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在登州水城和蓬莱阁的所见——耶律宏的暴戾、不明舰队的阴影、以及“青蚨”用生命守护的“海防图钥”。
那枚青铜令牌,她已反复查看多次。云雀浮雕栩栩如生,背面的星图线条错综复杂,绝非装饰。她尝试过用火烤、水浸,甚至渡入一丝微弱的内息,令牌都毫无反应。秘密究竟藏于何处?与那被血迹掩盖的藏匿点又有什么关联?
“前面快到密州地界了。”老海狼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板桥镇是个大码头,蒙古人的漕运司设在那里,盘查极严。我们这船,过不去。”
板桥镇,密州的重要港口,宋元时期北方着名的对外贸易口岸之一,商贾云集,但也意味着守卫森严。
“必须上岸,从陆路绕过板桥镇,再到南边预定地点找船。”阿阮接口道,她回头看了看江疏影,“你的伤……”
“我能走。”江疏影挣扎着想要坐起,语气坚定。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最大的拖累,但绝不能停下。
阿阮按住她:“不是能不能走的问题。你现在这样子,加上蒙古兵正在搜捕身上带伤的人,一上岸就是活靶子。”
她说着,从随身的藤医药箱底层,取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几个小瓷瓶和一些奇特的膏体、粉末,甚至还有几绺颜色、质地各异的毛发。
“易容?”江疏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阿阮出身“山河盟”,医术精湛,对于这种江湖伎俩自然也颇为熟稔。
“时间仓促,材料有限,只能简单处理,瞒过普通盘查应该没问题。”阿阮开始动手,先将一种气味刺鼻的褐色膏体仔细涂抹在江疏影脸上、脖颈、手臂所有可能裸露的皮肤上。膏体很快凝固,使得她的肤色变得暗沉、粗糙,像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
接着,阿阮用特制的胶水,将一些灰白色的短须粘在江疏影的上唇和下颌,又用炭笔加深了她的眼窝和皱纹。最后,她取出一顶散发着汗臭、油腻不堪的破旧毡帽,将江疏影的头发尽数塞入帽中。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镜子里已经看不到那个清丽坚韧的女谍,只剩下一个面色蜡黄、带着病容、胡子拉碴的落魄中年男子。
“记住,你现在是个哑巴。”阿阮叮嘱道,递给她一套打着补丁、沾满污渍的粗布短打,“因为得了痨病,被主家赶出来的盐丁,准备南下投亲。我是你妹子,送你一程。”阿阮自己也做了简单的修饰,用头巾包住了大半脸庞,显得风尘仆仆。
老海狼将小船划进一处芦苇最茂密的河汊,仔细掩盖好痕迹。“从此处上岸,向西走五里,绕过板桥镇,南边十里外有个叫‘沙窝’的渔村,我们在那里有接应,三日后汇合。若三日后我们没到……”老海狼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们就自行南下,不必再等。”
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江疏影点了点头,在阿阮的搀扶下,艰难地踏上河岸。伤腿落地,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软倒,她死死咬住牙关,拄着阿阮提前准备好的一根粗树枝做成的拐杖,勉强站稳。
老海狼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不再多言,撑船悄然没入芦苇深处。
天色微明,细雨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泥泞的土路蜿蜒向前,视野所及,是一片萧索的旷野和远处板桥镇模糊的轮廓。
江疏影扮演的“痨病哑巴”拄着拐杖,一步一顿,走得极其缓慢而艰难。阿阮则低着头,搀扶着她,一副忧心忡忡的贫家女模样。
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声。一队蒙古骑兵护着几辆装载着货物的漕运马车,从后面赶了上来。
“站住!干什么的?”为首的骑兵小队长勒住马,操着生硬的汉话喝道,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
阿阮连忙停下脚步,低着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怯生生地回答:“回军爷的话,俺们是北边逃难来的,这是俺哥,得了痨病,主家不要了,俺送他回南边老家……”她说着,还用力掐了江疏影一下。
江疏影适时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压抑的咳嗽声,身体佝偻着,用袖子掩住口鼻,肩膀剧烈耸动,看起来痛苦不堪。
那骑兵队长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勒马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痨病(肺结核)在古代是令人谈之色变的传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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