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尾巴拖得很长，空气里的黏腻感迟迟不肯散去。日子像被泡发的黄豆，在闷热中缓慢地膨胀，酝酿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林凡的“基石科技”在新铺面勉强扎下了根。生意谈不上红火，但靠着老客户的口碑和零星的新单子，加上开源基金那笔钱的支撑，总算能维持运转，偶尔还能给赵磊和孙浩发点微薄的奖金。林凡依旧很忙，但不再是以前那种没日没夜的拼命，节奏稍微放缓了些，开始有意识地留出时间给家里。
冲突的爆发，往往源于最不起眼的琐事。
一个周五晚上，林凡难得准时回家。苏晚晴在厨房炒菜，油烟机嗡嗡作响。阿桂趴在客厅地板上画画，蜡笔涂得到处都是。林凡放下包，换了鞋，习惯性地想去开电脑看看邮件，却发现电脑桌被阿桂的画纸占满了。他皱了皱眉，随手把几张画挪到一边。
“爸爸！别动我的画！”阿桂立刻叫起来，跑过来护住他的“作品”。
“阿桂，爸爸要工作，你把画收一收。”林凡语气有些疲惫。
“不嘛！我还没画完！”阿桂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林凡这几天正被一个客户反复无常的需求搞得心烦意乱，耐心告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快收起来！”
阿桂被他一吼，愣了一下，眼圈瞬间红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晚晴闻声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这一幕，脸色沉了下来。她没说话，先走过去把阿桂搂进怀里，轻声安抚着。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林凡，眼神里有疲惫，也有压抑的火气：“林凡，你冲孩子发什么火？他画个画怎么了？你眼里就只有你的工作吗？”
林凡被她一问，火气也上来了：“我累了一天回来，想清静一下有错吗？家里乱成这样，连个放电脑的地方都没有！”
“家里乱？我一天到晚围着你们转，做饭洗衣收拾屋子，我容易吗？你回来就只知道对着电脑，管过家里的事吗？”苏晚晴的声音也拔高了，锅铲在手里微微颤抖。
“我怎么没管？钱不是我赚的？这个家不是我撑着的？”林凡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看到苏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受伤。她没再争吵，只是默默地抱起还在抽泣的阿桂，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林凡一个人，还有厨房里飘来的、略带焦糊的菜味。争吵来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留下满室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冰冷。林凡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不想吵的，那些伤人的话却像不受控制一样蹦了出来。
他想起苏晚晴苍白的脸和失望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起自己不在家时，她一个人带着阿桂的辛苦；想起她为了省钱，精打细算的样子；想起她默默支持他每一个决定时的坚定……他凭什么对她吼？凭什么说这个家是他一个人撑着的？
沉默，比争吵更折磨人。
那晚，苏晚晴没出来吃饭。林凡把热了又热的菜放在桌上，去敲卧室门。里面传来阿桂睡着后平稳的呼吸声，苏晚晴没应声。林凡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自己胡乱扒了几口冷饭，食不知味。
夜里，他躺在客厅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闷热的空气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耳朵贴着门，听不到任何动静。他轻轻拧开门把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到苏晚晴侧躺着，阿桂蜷在她怀里，睡得正香。苏晚晴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林凡的心狠狠一揪。他轻轻带上门，回到客厅，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零星亮着的灯火，心里充满了懊悔和无力感。生活的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怎么就在这小小的沟坎前，翻了船？
转机，在黎明时分悄然到来。
天快亮时，林凡迷迷糊糊听到厨房有轻微的响动。他起身走过去，看到苏晚晴穿着睡衣，正在灶台前熬粥。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动作轻柔，怕吵醒孩子。
林凡站在厨房门口，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什么。
苏晚晴似乎感觉到他，没回头，只是轻声说：“去洗漱吧，粥快好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林凡的眼眶瞬间湿热。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沙哑：“晚晴……对不起。”
苏晚晴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她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环在她腰间的手。
粥熬好了，米香四溢。很简单的小米粥，配着点酱菜。两人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喝着粥。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彼此脸上未散的疲惫和重新流动的温情。
“我……我以后尽量早点回来。”林凡低声说。
“嗯。”苏晚晴应了一声，给他夹了一筷子酱菜，“阿桂的画，我给他收了个纸箱，放阳台了。你以后要用桌子，跟他说一声就好。”
“好。”林凡点头。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场风波，在一碗温热的小米粥里，悄然平息。有些裂痕，不需要轰轰烈烈的修补，只需要一个清晨，一碗粥，一个无声的拥抱，就能慢慢愈合。
生活就是这样，有磕绊，有误解，有疲惫不堪时的口不择言。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刻，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会提醒彼此，他们依然是对方最深的牵挂和最后的港湾。
喝完粥，林凡起身收拾碗筷。苏晚晴看着他，忽然说：“周末，带阿桂去趟海边吧，他念叨好久了。”
林凡回头，看着她眼中柔和的光，笑了：“好。”
窗外的天，彻底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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