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礼堂的穹顶，年轻的躁动与离别的感伤混杂在空气里，酿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镁光灯闪烁，学位服的黑色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一张张意气风发或泪眼婆娑的脸庞在何月山眼前晃动，模糊又遥远。
他僵在座位上，指尖冰凉，刺骨的冷意并非来自礼堂过猛的空调，而是从骨髓最深处渗出来，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台上，头发花白的校长正慷慨激昂，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嗡嗡的回响，每一个关于“未来”、“梦想”、“启航”的词汇都像钝刀，一下下砸在他的神经上。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那冰冷的电子数字清晰地显示着日期和时间——2003年7月1日，上午10点27分。
不是预想中意识消散前那片刺鼻的铁锈味和灼痛，不是黑暗吞噬一切的虚无。是喧嚣，是鼎沸人声，是…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天。
心脏狂跳，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几乎要挣脱喉咙。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口，廉价的西装外套下是平整的T恤，没有那个血肉模糊、令他窒息的窟窿。指尖颤抖着划过诺基亚3310的屏幕，绿色的像素点组成的待机画面，是他和几个室友几天前在校门口没心没肺的搞怪合影。
真的…回来了？
“…我校2003届毕业生，必将成为国之栋梁，在社会各界绽放光彩！”校长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却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某个油腻谄媚的笑脸，故作亲热搭上他肩膀的手臂，设备铭牌上“迅科科技”的字样，以及…以及研发车间里，那看似意外松脱、实则带着精准恶毒角度砸向他后脑的沉重金属部件！剧烈的疼痛幻影般窜过神经末梢，让他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后背。
就在这极致的冰寒与混乱中，一道截然不同的、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炸响在他脑海深处：
【检测到强烈执念与未竟使命，时空坐标吻合，符合绑定条件。】
【‘国贡’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
【宿主怨念值峰值锁定，权限初步解锁。激活核心辅助模块：过目不忘（初级）、超维逻辑分析（初级）。】
【当前累计国贡值：0。请宿主积极贡献，助力民族复兴。】
什么东西？系统？何月山猛地攥紧手机，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幻觉？濒死前的精神错乱？还是…真的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何同学？”
一道清亮又带着些许迟疑的女声从旁边传来，暂时驱散了他脑中尖锐的鸣响。
何月山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是唐茹，系里有名的才女兼系花，就坐在他邻座，此刻微微倾身过来，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眉头轻轻蹙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提醒？
周围太吵，她不得不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清香拂过他的鼻尖。
“何同学，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好差。”唐茹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语，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还有，刚才我无意间听到学生会那边几个人在议论…说你的毕业设计成果，那个基于图像处理的智能识别算法的核心代码部分…和王栋学长不久前提交给迅科公司的实习项目，相似度非常高…”
王栋？
那个总是笑呵呵、逢人便递烟、擅长和老师领导打成一片的学生会副主席？迅科公司？那不就是前世埋葬了他的地方？
何月山的瞳孔骤然收缩。前世一些模糊的片段猛地撞进脑海：王栋在他死后不久便顺利转正，并迅速得到提拔，据说靠的就是一项“极具创新性”的技术贡献，还拿了集团内部的创新奖…而那项技术，与他呕心沥血完成的毕业设计，核心思路几乎同源！他甚至记得当时有同学私下表示过疑惑，却都被王栋用“英雄所见略同”和“早已独立完成”的理由搪塞过去，自己前世竟也迟钝地未曾深究！
寒意不再是弥漫，而是瞬间凝结成了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原来祸根，早在毕业时就已种下！
唐茹被他骤然变得锐利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像是要确认什么，她的目光飞快地瞥向观众席的某个角落，又迅速收回，低声道：“我就是偶然听到，也不确定…但你最好…”
何月山的视线却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猛地甩向她刚才望去的方向——
观众席后排角落，灯光昏暗的交界处。
一个身影闲适地靠在塑料座椅里，跷着二郎腿，正和旁边一位领导模样的老师谈笑风生，手腕上那块银色的西铁城光动能腕表在昏暗光线下偶尔反射出一点扎眼的亮光。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凝视的视线，那人忽然转过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何月山的目光。
四目相对。
隔着喧闹沸腾的人群，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
王栋的脸上瞬间堆起了那副何月山熟悉到作呕的、热情又略带揶揄的笑容，甚至还抬起手，远远地、随意地朝他挥了挥，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只是学长对学弟一个普通的、友好的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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