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核殿的内室,并非完全黑暗。墙壁上镶嵌的微弱萤石,勾勒出器物冷硬的轮廓,也映照出顾白半明半暗的脸。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玉榻上,那枚带有裂痕的血玉簪就放在触手可及之处。他并未急于疗伤或修炼,而是闭着眼,将所有心神沉入体内,仔细感知着那次疯狂吞噬后留下的“遗产”。
秩序本源依旧是最稳定的一极,散发着温和而纯粹的光芒,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神魂,但似乎也因那次冲击而变得更加“谨慎”,流转速度放缓了许多。魔核之力则显得躁动不安,它本能地排斥着秩序之力,却又被牢牢束缚在这三角平衡中,像一头被囚禁的困兽,不时撞击着无形的壁垒。最危险的,是那一缕被强行镇压的魔神意志,它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角落,散发着冰冷、死寂、渴望吞噬一切的气息,时刻试图污染另外两股力量。
“平衡……”顾白心中冷笑。这根本不是平衡,而是走在钢丝上的恐怖均势。任何一方的细微变化,都可能引发连锁崩溃。但危险之中,也蕴含着机遇。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镇压和引导这三股力量的过程中,他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对秩序之契那无形纽带的感知,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尤其……是对另一端的感知。
他能“听”到妖姬那边传来的,不再是具体的心声——自从血玉簪碎裂,她的心防似乎也彻底崩溃,思绪混乱如同风暴后的废墟,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荒芜、冰冷刺骨的绝望,以及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疲惫。这种情绪本身,就是一种信息,一种……弱点。
锁魂链,这根曾象征绝对囚禁的枷锁,在经历了变异和此次生死危机后,其“纽带”的特性似乎被放大了。它不再仅仅是单向的压制或痛苦共享,更像是一条双向的能量与情感通道,只是目前,顾白凭借更强大的意志和初步的“逆转”掌控,在这通道中占据了更主动的位置。
他尝试着,极其细微地,透过这条纽带,将自己的意念传递过去——不是具体的话语,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如同打量一件破损物品般的“目光”。
外间,蜷缩在地的妖姬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中。她茫然抬头,环顾空荡荡的大殿,秩序之光下只有她孤零零的影子。那种被窥视、被评估的感觉如此清晰,让她毛骨悚然。是顾白!他即使不在眼前,也能用这种方式折磨她!
恐慌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但旋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知道了又如何?她还能反抗什么?她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被他亲手毁掉了。她重新低下头,将脸埋入膝间,试图隔绝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却只是徒劳。锁魂链的存在,让她无处可逃。
顾白感知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麻木,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一丝计划顺利推进的冷然。很好,她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无处不在的“注视”了。这是摧毁一个人意志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魔核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顾白大部分时间待在内室,看似在闭关疗伤,实则一边稳固力量,一边通过锁魂链无声地施加着精神压力。他不再与妖姬有任何直接交流,甚至连目光接触都避免。但那种冰冷的、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却如影随形地折磨着妖姬。
青萝每日送来汤药和食物,她会向内室禀报一声,然后将东西放在外间石案上。顾白从不回应,但青萝能感觉到内室那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气息。她对待顾白的态度,在原有的敬畏基础上,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她小心翼翼地履行着职责,对妖姬的照顾也更加细致,但眼神中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对未来的忧虑。
妖姬则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她依旧处理着魔宫日常事务,但效率大不如前,时常对着玉简发呆,眼神空洞。夜晚,她无法安眠,稍有睡意就会被那种被窥视的惊悸感唤醒,或者陷入充斥着阿白惨死画面和血玉簪碎裂声的噩梦。她的魔力恢复得极其缓慢,魔核的反噬似乎也因她心境的剧烈波动而变得频繁起来,只是程度尚轻,被她强行压下。
这一日,青萝送来汤药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低声向内室道:“顾客卿,度法祭司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内室一片寂静。就在青萝以为不会有回应时,顾白平淡无波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进来。”
度法依旧是那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手持骨杖,缓步而入。他先是扫了一眼外间形容憔悴、强打精神坐在主位上的妖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随即面向内室方向,微微躬身:“老朽打扰顾客卿静修了。”
“祭司有何事?”顾白的声音隔着帘幕传来,听不出喜怒。
度法直起身,捋了捋胡须:“两件事。其一,葬魔渊裂隙近日异动加剧,溢出的魔气污秽更甚,恐有变数。其二……”他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地瞟过妖姬,“老朽近日翻阅古籍,偶然寻得一篇可能有助于稳定陛下魔核的古老法门,或许……对顾客卿当下的状况,亦有些许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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