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坡的冬天来得又早又猛,一场寒流过后,田里的土块冻得像铁疙瘩,连风都带着刀子似的寒气,刮在脸上生疼。村民们大多猫在窑洞里不出门,炕头成了最金贵的地方,只有喂牲口、挑水时才舍得钻出温暖的被窝。村委会的事也少了许多,我回县城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每次回县城,母亲总会提前在窗台上晒好腊肉,炉膛里的火永远烧得旺旺的。“村里冷,回来暖暖身子。” 她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絮叨,“你看你这手冻的,裂了这么多口子。” 我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笑了笑没说话 —— 在村里摸爬滚打半年,这双手早就不是握笔杆的样子了。
一个飘着小雪的周末,我正在家里帮母亲劈柴,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 “高中班长” 的名字,这个号码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泽岚,还记得我不?咱高中同学要搞个聚会,这周六晚上七点,在县城的老地方饭店,你一定要来啊!” 班长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带着熟悉的乡音。
挂了电话,我愣在雪地里,手里的斧头悬在半空。高中时代的记忆像被雪水浸润的种子,突然在心里冒了芽。那些在教室里埋头苦读的夜晚,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午后,还有和死党张磊一起翻墙出去吃辣条的叛逆,都随着这个电话变得清晰起来。
张磊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我们俩是同桌,也是竞争对手。他脑子活,数学尤其好,而我文科见长。晚自习后,我们总爱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着,分享偷偷带进来的泡面,畅谈未来的大学。“泽岚,我肯定能考上南方的大学,听说那里冬天都不结冰。” 张磊吸着泡面汤,眼睛里闪着光,“你呢?想去哪儿?”
“我想考农业大学。” 我扒着泡面,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咱这农村太穷了,我想看看外面的农村是怎么发展的,以后回来能帮村里做点事。” 张磊笑着捶了我一拳:“行啊你,还挺有志向!等咱都考上大学,放假回来还在这儿吃泡面!”
后来,张磊如愿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学了计算机;而我也考上了省农业大学的农村区域发展专业。开学前,我们在老地方饭店吃了顿饭,他喝了不少酒,红着脸说:“泽岚,到了大学可别忘了我,要经常联系啊!” 没想到,大学后各自忙碌,联系渐渐少了,最后只剩下朋友圈里的点赞。
思绪飘到大学时代,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又带着点酸涩。大学四年,我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泡在图书馆里看农业技术书籍,跟着老师去各地的农村调研。同时也在大学期间入了党,也就是在大二那年,我认识了林薇。她是外语系的女生,在一次社团活动中认识的,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阳光一样温暖。
我们一起在图书馆自习,一起在校园里散步,一起规划着未来。林薇是城里人,对农村充满好奇:“泽岚,你说的农村是什么样子的?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需要人才吗?” 我给她讲黄土坡的故事,讲那里的干旱和贫瘠,也讲那里的淳朴和希望。“毕业后我想回农村工作,用我学的知识帮乡亲们做点事。” 我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
林薇当时是支持我的,可临近毕业,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她父母希望她留在城里,找份稳定的工作,而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岗位,前途未卜。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她低着头说:“泽岚,我们可能不合适。我爸妈不同意我跟你去农村,而且…… 你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我没有挽留,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现实。没有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我确实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分手的痛苦像种子一样埋在心里,直到考上大学生村官,来到李家坳,才渐渐被忙碌冲淡。
“发什么愣呢?雪都下大了。” 母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抬头一看,雪花已经落满了肩头,斧头柄上结了层薄冰。“妈,周六同学聚会,我想去参加。”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母亲笑着说:“去吧去吧,和老同学聚聚也好,别总闷在村里。”
周六傍晚,我特意穿上了唯一一件没沾过泥土的羽绒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镜子里的自己,皮肤黝黑,眼角有了细纹,和大学毕业时那个青涩的青年判若两人。饭店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大家热情地打招呼,谈论着各自的生活,有人开了公司,有人当了公务员,有人在大城市定居。
“泽岚,这边!” 班长朝我招手。我走过去,找了个空位坐下。同学们好奇地问我现在在做什么,当我说自己在李家坳当村官时,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有人赞叹:“泽岚你真了不起,愿意回农村干实事!” 也有人眼神里带着不解,大概觉得名牌大学毕业生回农村太屈才了。
正聊着,门开了,张磊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高中时那个爱穿运动服的少年完全不同。“泽岚!”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快步走过来抱住我,“可算见到你了,你小子毕业后就没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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