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暖阳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新修的水泥路上,泛着淡金色的光泽。我蹲在村口的岔路口,指尖轻轻抚过路面接缝处细密的纹路,水泥还带着被阳光晒透的温热,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从塌方路段到村口的三公里路,在全村人一个多月的日夜奋战后,终于像条青灰色的绸带,妥帖地铺在了黄土坡的沟壑间,将散落的三个自然村紧紧连在了一起。
最后一方水泥凝固的那天清晨,天还没亮,王德山老汉就拄着枣木拐杖来了。他佝偻着背,围着新修的路面转了三圈,用拐杖轻轻敲了敲路面,听着 “咚咚” 的实响,突然红了眼眶:“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平展的路…… 当年我赶驴车拉粮食,这条路得走三个钟头,现在啊,自行车都能跑得飞快。” 他身后,张婶端着刚出锅的油饼,往每个人手里塞,油饼的香气混着水泥的清新气息,在清晨的空气里弥漫。老周赶着羊群从路上走过,羊蹄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连平日里桀骜不驯的领头羊,都像是在笑着撒欢。
孩子们是最高兴的。他们三五成群地在路上奔跑,清脆的笑声惊起了路边槐树上的麻雀。那个总盼着爸爸回家的小女孩,拉着奶奶的手在路边蹦蹦跳跳:“奶奶你看,路好平啊,爸爸开车回来肯定不会颠了!” 老人笑着抹眼泪,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路面,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
傍晚收工时,王书记把我拉到村委会的窑洞里,从墙角搬出一坛封得严实的米酒。这坛酒是去年秋收时酿的,他一直舍不得喝,说是要等村里有大喜事时才开封。他往粗瓷碗里倒酒,酒液金黄透亮,在碗里晃出细碎的涟漪,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窑洞:“泽岚,这路能修成,你是头功。我这老骨头没别的能帮你,下周乡里要开民生工作汇报会,你替我去。”
“王书记,还是您去合适,您在村里待了一辈子,更了解情况。” 我连忙摆手,指尖不小心沾到了碗沿的米酒,凉丝丝的甜意渗进皮肤。
“我嘴笨,说不出啥门道。” 他把碗往我面前推了推,黄铜烟袋锅在桌腿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地上,“你不一样,你有文化,脑子活,能把咱村的难处说清楚,也能把修路的经验讲明白。再说,这路是你跑下来的,是你带着大伙修起来的,该让乡里领导好好听听你的想法。” 油灯的光晕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皱纹里的笑意比碗里的米酒还要醇厚。
我看着王书记真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一个多月来,他每天第一个到工地,最后一个离开,嗓子喊哑了,手上磨出了血泡,却从没说过一句累。如今路修好了,他却把功劳都推给了我。我端起粗瓷碗,和他轻轻碰了一下:“王书记,那我就试试,一定把村里的情况汇报清楚。” 米酒入喉,带着淡淡的甜意,顺着喉咙暖到了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确实清闲了不少。没了工地的喧嚣,没了搅拌机的轰鸣,没了村民们的吆喝声,黄土坡仿佛都变得安静了许多。阳光透过稀疏的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风吹过,带来玉米秸秆的清香。表面看,我像是过上了难得的休闲日子,每天在村里慢悠悠地转,和村民们聊聊天,其实口袋里的笔记本从没停过记录,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清晨的露水还没干时,我就背着帆布包去看那些撂荒的梯田。曾经长满齐腰深杂草的土地,在路通后仿佛也有了新的希望。我沿着田埂慢慢走,用脚步丈量着土地的面积,在笔记本上画下梯田的等高线,标注着 “东南坡光照充足,适合种植矮化苹果”“西北坡土壤湿润,可种谷子”。每发现一块适合耕种的土地,我就在旁边插上一根树枝做标记,一上午下来,手里的树枝用了大半。
有几户村民已经开始清理荒草,他们挥舞着镰刀,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人喊累。看见我过来,正在割草的刘大叔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汗:“李书记,等你找好苗子,咱就把这地全种上果树!路通了,果子能运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屑。
正午的日头最烈时,我跟着老会计去勘察水源。村里的老井已经用了几十年,水量越来越少,旱季时连人畜饮水都紧张,更别说灌溉田地了。我们提着水壶,拿着卷尺,在崎岖的山坳里穿行,脚下的碎石硌得脚生疼。老会计年纪大了,走得气喘吁吁,却坚持不让我扶:“没事,我这老骨头硬朗着呢,当年修水库时比这难走的路都走过。”
在山坳深处,我们终于找到一处渗出泉水的石壁。泉水顺着石壁缓缓流淌,在下方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清澈见底,还能看见水底游动的小鱼。我用树枝在地上画简易的蓄水池图纸:“把水引到这里,修个沉淀池,再铺管道通到各村,这样灌溉和饮水问题都能解决。” 老会计蹲在旁边记数据,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额头上的汗珠滴在纸上,晕开了小小的墨点,他却浑然不觉:“这水好啊,甘甜得很,要是能引到村里,比城里的自来水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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