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死寂的绝望中，他睁着眼，看着血色的天空。
他就这样不断的循环，一天，一年，一万年，十万年……
那跨越了数个纪元的、针对一个种族的、极致的痛苦与折磨，被他完整地体验了一遍。
灵魂在燃烧，意志在崩塌。
就在他即将被这无尽的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护住了他的心智。
极致的痛苦，没有摧毁他。
反而像冶炼的烈火，将他那些杂质，焚烧殆尽。
剩下的，是在亿万年绝望中淬炼出的，比钻石更坚硬的意志。
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了一秒。
罗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滴在他的手上。
他猛地抬起头。
会场内所有看到他眼神的人，都下意识地感到了一股凌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再有之前的散漫与错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看穿了时间长河尽头的、死寂般的平静。
他缓缓地握紧了面前的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神秘的第四位面壁者，说出他的第一句话。
罗辑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我接受。”
罗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扩音系统。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罗辑并没有按预想中那样，走下讲台，或是发表一番就职感言。
他依旧站在那里，在聚光灯下像一尊雕像。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疑惑、轻蔑、好奇的面孔。
最终，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同胞们，”他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悸。
“你们不必再为三体人的到来而苦恼。”
此言一出，举世皆惊。
会场内凝固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嗡的一声，压抑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不必苦恼？他疯了吗？”
网络直播的弹幕，在这一刻彻底淹没了画面。
【狂妄！这是人类历史上最狂妄的发言！】
【他是谁？他凭什么敢这么说？智子还在看着我们！】
【骗子！这是个世纪骗子！PDC选了一个疯子当面壁者！】
前排，第一位面壁者弗雷德里克·泰勒，眉头紧锁。
他一生都在研究宏观战略，罗辑的这句话绝对是空谈。
这毫无逻辑。
委内瑞拉总统雷迪亚兹，嘴角勾起一抹不加掩饰的冷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懦夫为了逃避现实，而发癫罢了。
黑暗的角落里，地球三体组织（ETO）的成员们，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无法理解。”
“他的思维逻辑是混乱的，没有目标，没有计划。”
“主也无法从他平静的表情下，读取到任何有效信息。他的内心是一片空白。”
“难道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更高深的战略欺骗？”
面对着席卷全球的惊涛骇浪，罗辑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喧嚣稍微平息。
然后，他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出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因为，和我们真正的敌人相比。”
“小小的三体文明，甚至不配称之为一场危机。”
“它最多，只是一声敲门砖。”
“提醒我们，门外的黑暗，究竟有多么绝望。”
会场彻底失控了。
萨伊主席用力敲击着桌子，试图维持秩序，但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愤怒与质疑的浪潮中。
“他在胡说八道！把他赶下去！”
“这是在动摇我们的军心！是虚无主义！”
罗辑的脑海中，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那些被杨逸强行灌输的，跨越了亿万年的血腥史诗，与他自身的社会学知识，融合成一个清晰的结论。
他曾亲身体验过，一个文明从黄金时代的巅峰，坠入被改造、被折磨、被羞辱的地狱。
三体人带来的危机，与那份绝望相比，确实是微不足道。
他深吸一口气。
将那个由他在地狱般的体验中，总结出的核心理论。
第一次，向这个还处于“文明婴儿期”的世界，公布。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会场，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
罗辑的眼神空洞，仿佛在描述一幅他亲眼见过的画面。
“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
恐怖的图景，随着他的描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缓缓展开。
人们仿佛能闻到那片森林里，腐烂落叶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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