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超越了一切声响的、绝对的寂静。
并非声音的缺失,而是所有声音被瞬间抽离后,留下的巨大、空洞、令人窒息的虚无回响。
前一秒,整个世界还充斥着“心脏”过载熔毁前那撕心裂肺的、足以震碎灵魂的终极咆哮,能量风暴的轰鸣,结构崩塌的巨响,以及人类绝望的尖叫。下一秒,所有这些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冷无比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然后彻底抹去。
嗡——
短暂的、高频的耳鸣声尖锐地刺入鼓膜,那是听觉系统在极致喧嚣骤然消失后产生的错觉性抗议,但很快,这耳鸣也消散了,被更深沉的死寂所吞噬。
“摇篮”核心区内,阿灼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与“竖棺”接口的连接中被猛地“弹”了出来,重重摔落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点点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结晶化的血沫。他的身体仿佛一件濒临破碎的琉璃器,皮肤下那些幽蓝的结晶脉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亮度蔓延、凸显,几乎要透体而出。极致的虚弱和一种仿佛灵魂被抽空的剥离感席卷了他,视线模糊,听觉迟钝,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体内那几乎将他冻结的、属于“幽蓝寂灭刃”的极致冰冷,以及……外界那突如其来的、可怕的寂静。
他成功了。
他……成功了吗?
【警告:外部高强度能量风暴已终止。】
【警告:‘心脏’能量核心读数……归零。】
【警告:庇护所主体能源网络……全面中断。】
【备用能源状态:PSH粒子池剩余能量:41.3%。维持‘摇篮’核心基础运行及低功率屏障。无法支持对外能量输送。】
【环境监测:全域照明系统失效。生命维持系统(供暖、循环、净化)失效。外部通讯彻底中断。】
【温度监测:庇护所环境温度将持续下降。预计5小时43分钟后降至冰点以下。】
【最终状态评估:‘蚁巢’庇护所……功能性死亡。】
“守护者”AI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冰冷此刻却像是在宣读一份死亡的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在阿灼的心上,也凿在了这片刚刚从瞬间毁灭的边缘被硬生生拉回、却坠入了另一种永恒绝望的空间之中。
“心脏”……停转了。
不是过载,不是爆炸,而是……停转。
阿灼挣扎着抬起头,透过“摇篮”尚且维持着的微弱屏障和内部幽蓝的光芒,他“看”不到外界,但他能感觉到。那种感觉,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原本如同狂暴海洋般汹涌澎湃、走向自毁的能量洪流,消失了。不是被疏导,不是被平息,而是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活力,变成了一潭……死水。不,连死水都不如,是彻底的虚无。
庇护所,失去了它的“心脏”。
光芒,熄灭了。
不仅仅是“摇篮”之外,包括“摇篮”自身,其内部的光芒也在迅速黯淡。为了最大限度节省宝贵的备用能源,所有非核心区域的照明被第一时间切断。只有“竖棺”接口和少数关键仪器还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幽蓝光芒,将阿灼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个孤寂的幽灵。
黑暗,如同拥有实质的、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通道、每一个缝隙中,无声地、迅速地蔓延开来,吞噬着一切。
主控室。
最后一块还有残留影像的屏幕,在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爆出一团细小的电火花后,彻底陷入了漆黑。
整个主控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只有少数控制台上,还有一两个红色的、代表紧急电源启动的微小指示灯,如同鬼火般,在无尽的墨色中孤独地闪烁,映照出几张写满了茫然和恐惧的、毫无血色的脸。
“所……所长?”一名技术员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地响起,充满了无助和惊慌,“我们……我们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
沃伦所长瘫坐在他的指挥席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深深地陷在椅子里。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会停止的呼吸声。
机械义眼彻底黯淡无光,如同两颗报废的玻璃珠。那只原生的人类眼睛,空洞地睁着,倒映着眼前这片纯粹的、绝望的黑暗。
委员会的“净化”没有以爆炸的形式完成,却以一种更彻底、更冰冷的方式,降临了。
他,以及他所守护的一切,都被遗弃了。被遗弃在这片冰冷的、永恒的黑暗坟墓之中。
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癫狂的、气若游丝的笑声,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了出来,随即戛然而止,被无边的死寂吞没。
生活区。
彻底的、绝对的黑暗降临的瞬间,所有残存的混乱、打斗、哭喊、尖叫……都如同被利刃切断般,骤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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