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入口的光很微弱，像旧时代矿洞里最后一盏应急灯。
艾莉娜在洞口等了七个小时，殖装装甲的能量已经见底。她没进去，因为周凡在跳下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上面等着，收尸还是收人，听天由命。
现在，天给了命。
辐射海的蓝光从洞口退去，像退潮，留下一地晶矿碎片。周凡被退潮推出来，像被海浪冲上岸的鱼。
他站不直，靠艾莉娜扶着，才能勉强保持人形。右臂上的白莲印记已经黯淡，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的皮肤下，有东西在流动——不是血，也不是数据，是星蓝色的光，像液态的晶矿，正在从毛孔里渗出来。
执行长……艾莉娜的声音在抖，你还好……
不好。周凡打断她，声音像从肺里挤出来的矿渣，要死了。
他说得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但艾莉娜的殖装装甲扫描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在断崖式下跌。不是受伤，是透支——把一个人百亿年的生命力，压缩在七个小时里烧完，没人能活下来。
周凡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在发光，不是白莲，是星纹。那些曾在【星穹霸体】表面流转的星纹，此刻从他骨头里长出来，爬满全身，像一层晶化的铠甲。
这是什么……艾莉娜想碰，又怕碰碎他。
加班费。周凡笑，嘴角有血，转化混沌核心的……工伤赔偿。
星纹晶甲不是防御，是凝固的时间。它把周凡最后一点生命力，锁住，封存，不让它消散。代价是，周凡的意识被压进晶甲深处，像琥珀里的昆虫，动弹不得。
他闭上眼，向前倒下。
艾莉娜接住他，感觉接住一块烧红的铁。星纹晶甲烫得殖装装甲滋滋作响，但她没松手。她记得周凡在坠入地心前，把老查理的铭牌盒塞给她，说：如果我回不来，把这个，埋进鲸落城邦的麦田。
现在，他回来了，但可能再也醒不来。
执行长！她对着通讯器吼，救援！立刻！
但没有回应。
地心入口的辐射干扰太强，信号传不出去。艾莉娜咬牙，启动殖装最后的能量，将周凡背起来。装甲在周凡的重量下发出哀鸣，像要被压垮。
但她硬撑着，一步一步，往外走。
每走一步，星纹晶甲就亮一分。那不是能量充填，是周凡在晶甲内部，用最后的意识，给艾莉娜照亮前路。
烬的声音突然在通讯器里响起，断断续续：艾莉娜……地表……兽潮……撤退……
艾莉娜没理他。她不能退，周凡还在她背上，还是热的。
她喘着气说，你欠他一条命。现在，还。
通讯器那头沉默三秒，然后传来烬的怒吼：自由之火！集合！地心入口！救人！
十分钟后，艾莉娜背着周凡冲出隧道。地表上已经打成一片，深蓝的残余部队在混沌之核消散后陷入疯狂，像无头苍蝇，见人就咬。自由之火的战士在烬的带领下，硬生生在兽潮里撕开一个缺口。
这边！烬的机械臂已经断了，但他用另一只手挥舞着老查理的铭牌盒，像举着旗帜。
艾莉娜冲过去，将周凡放在临时搭建的担架上。星纹晶甲接触地面的瞬间，晶矿像活了过来，自动生长，将担架包裹，形成一座晶棺。
这是什么鬼……烬想摸，被烫得缩手。
他的命。艾莉娜脱力地瘫倒，别碰，碰碎了，他就散了。
晶棺里的周凡很安静，呼吸微弱得像不存在。星纹在他体表流转，每流转一圈，晶棺就厚一分。这不是在保护他，是在隔离他——隔离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让他进入绝对的静止。
共生麦粒在他心口闪烁，发出绿光，但绿光被晶甲挡住，照不出来。莉莉丝的声音在艾莉娜的意识里响起，带着哭腔：
他……还活着吗？
活着。艾力娜答，但可能……不想醒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周凡的脑波已经趋于一条直线。不是死了，是主动休眠——就像旧时代的电脑，运行过载后，自动进入睡眠模式。
只是不知道，这次睡眠，要多久。
烬下令：抬走！回鲸落城邦！
担架被抬起时，晶棺自动悬浮，离地三寸。它不需要人力，它自己知道要去哪。一百零八颗文明结晶在晶甲里闪烁，像一百零八盏小灯，在为周凡引路。
回鲸落城邦的路，走了三天。
三天里，星纹晶甲越来越厚，周凡的呼吸越来越慢。莉莉丝通过共生麦粒，把生命感知触须伸进晶甲，试图唤醒他。但每次触须刚碰到他的意识，就被的规则弹开。
他在梦。
梦里，他不是CEO，不是鲲帝，不是面试官。
是F级矿工，在第七矿场，刨一块永远刨不完的渣。
梦里，莉莉丝没哭，没晶化，没牺牲。她只是坐在诊所里，给每一个矿工发半管辐射中和剂，说：别死。
梦里，老查理没死，他还在废墟里捡垃圾，哼着走调的歌。
梦里，烬没当包工头，他还是那个握着全家福的佣兵，女儿在照片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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