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总是比上山时要显得轻松许多。
尤其是在心中已经有了明确方向的时候。
皑皑的白雪渐渐地被青翠的松柏所取代。那凌冽的寒风也逐渐变得温和，带上了几分属于山下红尘的暖意。
四人并没有急于赶路。
苏樱大病初愈，身子骨终究还是有些虚弱，经不起长时间的马背颠簸。
于是他们在山下的小镇上便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上官逸与萧远一人一骑并辔而行，护卫在马车的两侧。
而苏樱与阿青则安逸地坐在那铺着柔软毛皮的车厢之内，时而会从那掀开的车帘之后传出几句轻柔的笑语。
这样的旅途对于早已习惯了在刀光剑影之中挣扎求生的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种久违了的…奢侈。
没有了迫在眉睫的追杀，没有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谋。
他们就像是四个结伴出游的寻常江湖儿女，不急不缓地向着那座繁华的雄城缓缓地行去。
一路上他们见过了江南的烟雨朦胧小桥流水。
也领略了中原的沃野千里长河落日。
上官逸的话依旧不多。
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静静地骑在马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或是望着远方那连绵不绝的山川，或是不经意地会落在身旁那辆缓缓而行的马车之上。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份压在心头两年之约的沉重并未消散。但他已学会了如何与这份沉重和平共处。
仇恨依旧刻骨铭心。
但仇恨已不再是他生命的全部。
他开始重新学会去感受那清风拂面的惬意，那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以及身旁之人那无声却又无比真实的陪伴。
萧远则像是脱了缰的野马。
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每日里不是拉着上官逸在路旁的密林之中切磋上百十回合，打得是酣畅淋漓大呼过瘾。
便是在途经那些热闹的城镇集市时，一头扎进那最喧闹的酒馆之中，也不问那酒是好是坏，先痛饮上三大坛再说其他。
每到此时他总会带上两壶最好的女儿红来到马车旁，隔着车帘与里面的苏樱和阿青高声地讲述着那些他从酒馆里听来的江湖趣闻。
“……哎，你们是没听见！那说书的讲，就在前几天，那‘铁掌水上漂’裘万里在洞庭湖上跟人比试轻功，结果一不小心脚底打滑掉湖里去了！差点没淹死！你说可笑不可笑！”
每当听到这些，车厢之内总会传出阿青那清脆的充满了惊奇的笑声。
而苏樱则总是会用那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牛皮。
“……萧大哥，你说的那个裘万里，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金盆洗手，回乡下抱孙子去了。你怕不是，又被那些说书先生给骗了吧？”
“……嘿！苏樱妹子，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我这不是给你们解解闷嘛！”
萧远被她说得是老脸一红，却也不恼，只是挠着头嘿嘿地傻笑。
而阿青则早已是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这样轻松而又欢乐的氛围冲淡了旅途的枯燥，也让那压在众人心头之上的阴云悄然地散去了不少。
苏樱的身体在这样走走停停的悠闲旅途之中与阿青的悉心照料之下恢复得一日比一日更好。
她那苍白的俏脸之上早已是红晕满布，气色甚至比之从前还要更胜三分。
偶尔在天气晴好路况平稳之时，她也会走出车厢与众人一同在路旁的溪水边生火野炊。
她很享受这种的感觉。
她会兴致勃勃地拉着阿青去山野之间采摘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耐心地为她讲解着每一种草药的药性与用途。
她也会在上官逸与萧远切磋之时搬来一张小小的马扎，静静地坐在一旁观看。
她不像阿青那般看不懂其中的精妙，只能看个热闹。
她是真正懂行的。
每当二人切磋完毕，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二人在招式配合与内力运转之上那些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细微瑕疵。
往往她那看似不经意的一句提点，便能让上官逸与萧远茅塞顿开获益匪-浅。
她就像是这个小团队之中最不可或缺的“粘合剂”与“指引者”。
她的智慧却依旧是他们四人之中最锋利的那一柄无形之剑。
转眼一月已过。
他们早已远离了天山那片冰天雪地的区域进入了中原的腹地。
这一日傍晚。
马车缓缓地在一座名为“望月镇”的江南小镇之外停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将那古朴的镇子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袅袅的炊烟自那白墙黛瓦之间缓缓地升起，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了一体。
一股混合着饭菜香气与泥土芬芳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味道随风而来。
“……今晚我们便在这里歇脚吧。”
上官逸勒住马缰，看了一眼身旁那辆早已停稳的马车柔声说道。
“……好啊！好啊！”
车帘被掀开，阿青那张充满了好奇与兴奋的小脸探了出来，“这里好漂亮啊……”
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对这片江南水乡的向往。
上官逸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自己对她许下的那个承诺。
——带你回江南。
虽然这里并非是他记忆中那个早已破碎的家。
但眼前的这片宁静与祥和却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丝久违了的归属感。
“……走吧。”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我带你们去尝一尝这江南小镇的桂花糕与那最地道的东坡肉。”
萧远闻言早已是食指大动，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那洪亮的嗓门里充满了迫不及待。
“……东坡肉？！我喜欢！上官大哥，事不宜迟，咱们快进镇子吧！我都快饿死了！”
“……瞧你那点出息。”苏樱那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
“……哈哈哈……”
一行四人就在这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氛围之中，牵着马赶着车缓缓地向着那座被夕阳的余晖彻底染成了金色的江南小镇走去。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四个再也寻常不过的赶路人。
而那场早已注定了的即将席卷整个江湖的滔天风雨似乎还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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