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江城，秦家书房。
秦振国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红色专线电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被小辈摆了一道的恼怒，有计划被打乱的不悦，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和……兴奋。
“……呵呵，这小子，竟然还藏着这么一张底牌。”
他低声自语着，拿起桌上另一只完好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有点意思，真他妈的有意思。”
他当了一辈子的棋手，习惯了掌控一切，算计一切。
这还是第一次，有一颗棋子，不仅跳出了他的棋盘，还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这种感觉，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愤怒，反而让他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棋逢对手的快感。
“爷爷。”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秦振国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孙女，秦若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身上还穿着那套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套裙，金丝眼镜下的那双眼睛，也依旧是那么的冰冷。
但秦振国却从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和那双空洞得有些吓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在这个孙女身上看到过的东西。
绝望。
和一种，心死之后的决绝。
“若霜，你……”
秦振国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他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全都听到了。”
秦若霜的声音，很轻，很平，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从您让我把那份关于玄洋社的‘绝密’资料交给他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
“从您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一场‘考验’的时候，我就该明白的。”
她的目光，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尊敬和崇拜，而是那么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爷爷，这个她从小到大，视为天神一样的男人。
“您早就知道，玄洋社的那帮疯子，在杨山港的地下，藏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您早就知道，那份资料是假的，是一个引诱他去送死的，致命的陷阱。”
“您甚至……早就做好了，让他和玄洋社那帮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所谓的‘考验’，不过是您用来安抚我的借口。”
“所谓的‘坐收渔翁之利’，才是您真正的目的。”
“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在您眼里，他，也只是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秦若霜每说一句，秦振国的脸色，就更沉一分。
当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书房的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了。
“胡闹！”
秦振国猛地一拍桌子，那属于军方大佬的威严，轰然爆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大局！”
“玄洋社在我们的地盘上搞那些见不得光的实验，早就该被清除了！苏晨他作为一个公民，为国出力，是他应尽的义务！”
“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他试图用那套他用了几十年的，大义凛然的道理，来震慑住自己的孙女。
然而，这一次他失败了。
秦若霜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悲哀的嘲讽的笑意。
“国家？大局？”
她轻轻地重复着这两个词，然后摇了摇头。
“爷爷，您骗得了我，但您骗不了您自己。”
“您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国家吗？”
“还是说，您只是无法容忍，一个不受您掌控的，拥有着巨大潜力的年轻人，游离在您的棋盘之外？”
“您忌惮他，您怕他，您怕他有一天，会成为连您都无法控制的变数。所以，您要借玄洋社的手，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这，才是您真正的目的！”
“住口！”
秦振国被她这番诛心之言，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站起身，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若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秦若霜！我看你是被那个小子给灌了迷魂汤了！你……”
“我没有。”
秦若霜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脸上，那丝嘲讽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爷爷，我累了。”
她缓缓地，摘下了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她那双原本冰冷锐利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脆弱和无助。
“从小到大，您都教我，要以大局为重，要杀伐果断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我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足够冷酷，就能成为您最骄傲的孙女，就能成为最像您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我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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