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子一把抱住赵锋,赵锋刚被搂住便觉腰间被师父悄悄捏了一把。
他喉头滚动,借着咳嗽的弧度斜眼眨了眨,睫毛上还沾着刚才咬破舌尖逼出的血珠。
凌天子指尖一颤,差点真把这装模作样的徒弟推出去——方才在锁灵塔边上,这小子故意去撞击李长老,此刻倒演得比谁都像重伤濒死。
“孽徒!”
凌天子终究是顺着戏码吼出声,声音里藏着只有两人能懂的震颤,“你勾结魔道、盗取宗门秘宝,本尊今日便废了你在天穹门的名份。
赵锋伏在地上咳得更凶,血沫子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洇出点点红梅。
他瞥见江家红眼中闪过的快意,此刻正摩挲着腰间的玉牌,显然在盘算接下来,如何对付他。
李长老捋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目光在他渗血的衣襟上停留许久,不知是在惋惜他,还是在怀疑这伤势的真假。
“凌师兄何必动怒。”
江家红突然尖声打断,“既然已不是天穹门弟子,留着也是浪费丹药。依我看,不如现在就把他逐出山门,免得污了咱们的地。”
他身后的几个外门弟子立刻附和,靴底碾过地上的石头,发出细碎的声响。
慕容云海始终站在廊下,青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他望着赵锋颤抖的背影,忽然开口:“江长老稍安。赵师侄虽有错,终究是为宗门出过力的,让他带些伤药走吧。”
这话听似温和,却故意加重了“带些”二字,仿佛施舍已是天大的恩典。
赵锋后背的肌肉猛地绷紧。
凌天子猛地转身,看着赵锋:“谁再敢多言,便按扰乱宗门秩序论处!”他袖口的火焰纹章骤然亮起,江家红悻悻闭了嘴,却在转身时狠狠剜了赵锋一眼。
代磊早已备好马车候在山门侧,见凌天子扶着赵锋出来,赶紧上前搭手。
他悄悄往赵锋手里塞了个油纸包,低声道:“里面是你常吃的桂花糕,我偷偷藏的。”
赵锋捏着那温热的纸包,忽然想起刚到聚元阁时,自己总因练丹术笨手笨脚被嘲笑,是这位憨厚的代师兄总把每月的糕点分他一半。
马车碾过门槛时发出“咯吱”声响,赵锋忽然掀开车帘回头。
夕阳正落在天穹门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金光。他看见凌天子鬓角的白发在风中飘动,看见代磊正偷偷抹眼睛,还看见慕容云海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
“师父。”
赵锋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秘境得到的灼华杏,那东西需以地心火淬炼七日,方能入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山门内隐约晃动的人影,“紫金破瘴丹是助你突破结丹的主要灵草,希望下次见面你是结丹修士。”
凌天子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直到刺痛感传来才找回声音:“啰嗦什么。”
他从袖中掏出个蓝布封皮的册子,封面已经磨得发毛,“这是我年轻时练丹的手记,里面有错漏的地方,你……你自己甄别着看。”
册子递过来时带着体温,赵锋指尖触到封面上绣的小火炉,忽然想起这是师父刚收他为徒时,亲手绣的标记。
“代师兄。”
赵锋转头看向车夫座上的代磊,将腰间的丹匙解下来抛给他,“这是开丹库的钥匙,师父总忘了按时取药,你多盯着点。”
代磊接过钥匙时红了眼眶,喉结滚了半天才憋出句“你路上小心”。
马车轱辘碾过最后一级石阶,赵锋掀起窗帘回望。
天穹门的匾额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江家红正和李长老说着什么,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两条伺机而动的蛇。慕容云海不知何时已走到山门边,手里的玉佩在暮色中闪着幽光。
“驾!”代磊猛地甩了一鞭,马嘶声惊飞了檐角的夜鹭。
赵锋将那本丹术手记按在胸口,布面粗糙的纹理蹭着肌肤,像师父当年手把手教他握丹炉时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在秘境中,灼华杏的金光穿透云层时,自己曾对着落日许愿,要让师父炼成紫金破瘴丹,突破结丹境时能看到漫天霞光。
车窗外的风越来越急,带着山野的草木气。赵锋摸了摸怀中的冰玉盒,盒壁上凝结的水珠濡湿了衣襟。
他知道凌天子故意演这出戏,是为了让他安全离开。
远处的天穹门渐渐缩成一道剪影,赵锋将丹术手记翻开,第一页便是师父苍劲的字迹:“丹者,心也。心不诚,则药不灵。”
墨迹旁有几处褪色的水痕,想来是当年师父炼废第一炉九转还魂丹时落下的。
他忽然笑了,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滑落,混着之前没擦净的血渍。
马车碾过溪涧时溅起水花,惊起两岸的萤火虫,像无数提着灯笼的星子。
赵锋对着天穹门的方向深深作揖,心里默念:师父,等我回来时,定让您看到结丹境的霞光,比秘境里的灼华杏还要亮。
车在一个转弯停了,赵锋刚要掀帘查看,一道白影已如惊鸿般掠进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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