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落在山石上，我站在灵枢阁后山最高处，手里还握着那枚紫檀匣。昨夜写下的字还在脑中回响，“待春暖，往北荒一行”，可我没有动。
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柴火和米粥的味道。我知道东苑那边已经开始做饭了，楚凡喜欢早起熬粥，说孩子以后要吃得好一点。我低头看了眼匣子，把它轻轻放进怀里。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很轻，但我知道是谁。
清月走到我身边，没说话，只是将一件厚实的白狐裘披在我肩上。我侧头看她，她目光望着远处，眉头微皱，像是在数那些还没完全消融的雪线。
“你又一个人跑上来。”她说。
“睡不踏实。”我答。
她点头，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她的手按在剑柄上，寒霜剑今天没有出鞘，就那么安静地挂在腰间。
接着是娜娜的声音，她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茶壶和几只瓷杯。“山上风大，喝点热的。”她笑着把杯子递过来，手指沾了点茶水，在石台上画了个笑脸。
叶绾绾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盏长明灯。灯芯跳了一下，火光映在她眼角，她把灯放在石台一角，说：“有些事得记着，不能忘。”
风翩翩拿着罗盘，站定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低头调了调罗盘边缘的小刻度。“今日气运平稳，适合登高。”她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云溪最后到，手里什么都没拿。她只是走到灯旁，闭眼默念几句，然后睁开眼看向我。她的眼神还是那样干净，像小时候我在乱葬岗醒来时看到的第一缕光。
我没问她们怎么都来了。也不用问。
楚凡抱着那个缝好的布老虎，和媚萝一起走上山道。他走得慢，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怀里的东西，媚萝在他旁边，耳朵微微抖动，尾巴轻轻摇晃。
他们走近时，楚凡把布老虎举起来给我看。“哥，你看，眼睛歪了点，但能抱。”
我伸手摸了下布老虎的头，针脚歪歪扭扭，线头还露在外面。
“挺好的。”我说。
媚萝哼了一声，“你要敢嫌弃，我就让这老虎半夜爬你床。”
大家都笑了，笑声散在风里。
我转过身，看向脚下这片土地。
曾经被战火烧焦的城池现在有了炊烟，断掉的桥修好了，路上有人挑担赶路，有孩童追着狗跑。龙脉裂痕已被安居阵覆盖，草木重新生长，连最北边的荒原也开始泛绿。
“这江湖，因情劫而生，也将因情劫而永恒。”我说。
清月站直了身子，“我们不怕劫，只怕你不回头。”
叶绾绾笑了笑，“你往前走，刀我替你磨好了。”
娜娜靠过来一点，“你说去哪儿，我就把消息送到哪儿。”
风翩翩展开手中的半幅图卷，“只要地脉不断，我就能为你指路。”
云溪看着我，声音不大，“只要你活着，就值得一切。”
楚凡拍拍我肩膀，“哥，这次我不求你留下，只求你记得回来吃饭。”
媚萝插嘴，“你要是敢死在外面，我让全天下狐狸勾你的魂。”
我没有再说话。
胸口有点闷，不是疼，也不是累，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刚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躺在破屋子里，骨头一根根重组，疼得想死。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只是个废物，活不过三天。
可现在，我站在这里，脚下是千里的疆域，身边是愿意为我挡命的人。
我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龙纹玉佩，它贴着皮肤，温的。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师父可能有危险，归墟谷不会平白无故传出消息。我要去，必须去。但现在还不能走。
孩子快出生了，东苑的房子才刚收拾好，风翩翩的安居阵还差最后一笔封印，叶绾绾的新蛊还没炼成，娜娜每天还要整理各派传讯，清月正在教新弟子练剑。
这些事都得做完。
我不能在一切都安稳下来的时候突然离开。
但我可以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看看这片山河。
看看我们拼了命换来的太平。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清月眯了下眼，伸手挡了一下光。娜娜把茶壶收进篮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叶绾绾坐下来，打开蛊盅看了看，又合上。风翩翩把罗盘收进袖中，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云溪点亮了另一盏灯，放在第一盏旁边。楚凡坐在石头上，把布老虎放在膝盖上，用手比划着哪里还能改一改。媚萝靠着他的肩，耳朵轻轻抖了下，像是听到远处有什么动静。
我也望向远方。
北方的雪岭还在，归墟谷藏在那片白雾之后。我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真的在那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用更直接的方式联系我。
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踏上那条路。
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权势。
是为了她当年把我从雪地里抱回去的那个决定。
是为了今天这些人能继续安心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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