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不是那种淅淅沥沥、带着诗意的江南梅雨,而是双庆市特有的、粗暴的、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彻底清洗一遍的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撞击在柏油路面、高楼玻璃、霓虹灯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响,汇聚成一片喧嚣的白噪音,吞噬了其他一切杂音。
林清源站在摩天大楼冰冷的玻璃门廊下,手里拎着一个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边缘的廉价公文包,望着门外那片被雨水扭曲的世界。霓虹灯的光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破碎的倒影,红的、绿的、蓝的,交织在一起,像一幅被打翻了的调色盘,艳丽却冰冷。
他刚刚结束了一天,不,或许是一周,乃至一个月中无数个类似工作日中的一个。时间已近午夜,大楼里绝大部分区域早已漆黑一片,只有他所在的楼层,还有几盏灯为了他这种“牛马”而延迟熄灭。
他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熨烫却依旧认真的廉价西装,此刻也沾染了门廊外飘进来的湿气,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他没有带伞,或者说,他习惯了不带伞。双庆市的天气变幻莫测,他常常觉得,带伞与否,与是否会淋雨无关,只与命运是否打算再捉弄你一次有关。今天,命运显然没有站在他这边。
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雨水土腥味和城市尾气的潮湿空气,林清源将公文包顶在头上,咬了咬牙,一头扎进了滂沱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西装,浸湿了里面的衬衫,紧紧包裹住他的身体。寒意像无数细小的针,刺入皮肤,钻进骨髓。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加快了脚步,冲向百米开外那个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地铁站入口。
皮鞋踏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每一步都感觉沉重而黏腻。街上的车辆稀少,偶尔驶过,也是速度飞快,轮胎碾过积水,扬起一片扇形的水幕,毫不留情地泼向路边的他。他躲闪不及,或者说,他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默默地侧过身,用后背承受了这额外的“洗礼”。
他能感觉到路过车辆里投来的目光,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漠然,或许还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但他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前方那片被雨水模糊的光晕——地铁站的标志。那里是暂时的避风港,也是通往他那位于城市边缘、狭小逼仄的出租屋的唯一路径。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几个小时前在公司里的场景。
“林清源!这就是你做的方案?数据陈旧,逻辑混乱,毫无亮点!你告诉我,客户凭什么为我们这种垃圾买单?”
部门主管王经理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仿佛就在眼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的脸上,手里的文件夹被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在整个开放的办公区里回荡。
周围的同事们都默契地低下头,假装专注于自己屏幕上的工作,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看向这边。那种无形的压力,比主管的咆哮更让人窒息。
林清源当时就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双手紧握在身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想解释,数据是上周最新的,逻辑他反复推敲过,亮点……在甲方苛刻的预算和无数条条框框的限制下,所谓的“亮点”本就是奢侈品。但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解释就是顶嘴,顶嘴就是态度问题,态度问题比能力问题更严重。
“我告诉你,公司不养闲人!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想取代你位置的人,能从公司门口排到地铁站!”
王经理的声音尖锐而刻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他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上。他只能不断地点头,重复着:“是,王经理,我知道了,我马上拿回去修改,保证让您和客户满意。”
“修改?就你这水平,修改到明天早上也是浪费时间!”王经理冷哼一声,随手将一份更厚的文件甩到他面前,“喏,这是星光项目的背景资料,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初步分析报告放在我桌上。做不到,你自己去人事部办手续!”
说完,王经理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清源看着桌上那叠厚厚的、仿佛散发着油墨嘲讽气息的文件,感觉肩膀上的重量又增加了千斤。他默默地拿起文件,回到自己的工位。那个位于办公室角落,采光最差,常年需要开着台灯的位置。
他坐下来,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缺乏血色的脸。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抽搐感,提醒他晚饭还没有吃。他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廉价饼干,撕开包装,机械地塞进嘴里,干涩地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四周的灯一盏盏熄灭,同事们互相道别,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整个办公区只剩下他这一片孤岛还亮着灯。键盘的敲击声和鼠标的点击声,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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